红烛香羼，红巾盖帘，红水袖，红帐顶，红得荒凉红得慌神。红的胭脂涂抹得满脸喜气，却也遮不住镜中我憔悴无助的眼。阿娘在给我梳头，她似乎也感觉到对我的愧疚，却在脸上堆积了满脸的喜气。她也许是想蒙骗阿爸和阿哥——这两个被大头旺的妹子嫁过来后的喜气冲到现在依旧红光满面的人。但阿娘的眼睛却蒙不住我的眼。

“阿娘……”话语未出，我的喉咙已经被哽咽住。

“嗯？”阿娘的声音也有喉音。

“娘，我怕。”我忍不住哆泣。我还只有十七岁啊，十七岁！在我的人生大半辈子，我要天天面对的是一个拐子傻瓜！

“阿囡啊，做娘的也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哇……”阿娘也忍不住的哭泣出声。

“阿娘，救救我啊，阿娘，救救我啊……”我跪倒在地，拉着阿娘的短裤腿，在这个冬夜，呼啸的北风，这南国渗透着冰水汽的冷风，一个即将出阁的女孩子就这样跪在她衣衫褴褛的母亲面前。在今天的我回想起来，当时的绝望还有那无可抑制的悲伤惶惑！我当时要求母亲也许不仅仅是让她救我出那段梦魇般的婚姻，更多的是奢求她去救我的生命，给予我第二次的生命！

“阿囡……”娘低腰半跪在地上想抱起我，无奈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跪在她面前。在今天，也就只有她，我的阿娘能够救我了，只有她了！阿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里尽是泪水，却没有出来一点啜泣的声音。

“阿囡，女儿是阿娘的贴心棉袄，阿娘怎么也不想让你这辈子救葬送给那样一个不堪的男人，但你阿哥……阿哥怎么办哇？人会说他不仗义，咱家不仗义哇！囡啊！”

“娘，那我就不重要了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我哭得瘫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地去哭泣，手还**地攥着她的短裤脚，我脸上的红妆也彻底的失去了它伪装起来的喜气和幸福。

“阿囡……”娘尽力地掰开我的攥紧她裤脚的手，哭喊着我，“囡哦，囡，咱就听你阿爸的，去吧？好吧？去咯！”

“不！！不哪！娘！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娘哦！”

娘抱住了瑟瑟发抖的我，我的脸上有了来自娘滴下来的冰冷的泪珠，我的眼睛已经是干涸的涩。

“吵什么吵？都快要出门了还吵！哭个死头啊？吵！让人睡不让？你她娘的回不回来睡啊？”阿爸的声音从隔壁房间咆哮。

我和阿娘顿时噤声。

“阿囡，听话啊,咱女人是给男人铺路走的石子，咱就认了，啊？娘回去了，明天一大早咱就送你过去东村好啵？”娘轻轻地撸摸了一下我额前的头发，挣扎地撑着地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颤巍巍地摸索着朝我房间的门口走去，她的背微驼，肩膀很宽，像男人的那样，我似乎看得见她肩膀上那条整天扛在肩上挑谷子去粜的担子，她的头发已经全然花白，斑驳的像盐花满撒在了灰发上，抖抖索索的松松扎了一个髻，随着她的裹小脚的一颠一跛而轻颤一下。我突然可怜起我的阿娘，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又怎么来救我？我就势趴在了地上，昏沉沉的，迷糊进入了冰冷的梦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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