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蒲公英
序
八十年代,广东处于改革开放的领先地位。各地人才,纷纷涌向广东
广西人也去,我们叫“一江春水向东流。”
八七年,我也去,成了“流”的一分子。
一去十年,我称这十年为流浪的岁月。
因为我从未在一个企业呆上过一年。像一朵蒲公英,随风飘,飘到哪里不知道。
或许是我的思想跟不上趟,老融不入那先进发达的地方。
又或许我恋家,觉得还是家乡好。穷就穷点罢,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于是我回家了,不再出去。
流浪的十年,是我最率性而为的十年,也是从彷徨走向淡泊的十年。
这十年中,丢下了不少如梦的人生碎片。
一、初涉打工路
初尝打工味道,是在广东中山。一家乡镇企业,办公楼很堂皇,厂长的OFFICE更没得说,宾馆似的。
厂长介绍这厂是生产收录机的。把我留下来,搞工艺。
设计师只是把产品和技术要求做成图纸,如何合理地生产得更快更好,是工艺师的事了。
原以为必定有一支杰出的技术队伍。办公室的牌子蛮多:总工室,技术部,质监部等等,一应俱全,但没有人。
三天没事干,车间门关着,看不见工人。厂长定下聘我之后,也再没见过。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到了吃饭的时候,自会有人叫我。坐在一起,也有六七个人。我却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第四天傍晚,来了两部集装箱车,厂长也回来了。办公室顿时热闹起来,十多个很有派头人的高谈阔论,仿佛喜气洋洋。
厂长交给我厚厚一叠文件,说明天一早就要生产,要我连夜把工艺搞出来。
我一听就晕了:一个晚上要将一个品种的收录机生产工艺搞出来?天方夜谈。
而且没有帮手,我也不知谁是设计师,有问题该请示谁。
看过文件之后,更懵了。除了一张电原理图和几页机械件的装配图外,全是材料清单,小到一根螺丝都很明了。我只好打扰厂长:我连车间的设备都没见过,也没得设计师的技术交底,这工艺怎搞?
厂长还未答话,他的助手(后来知道叫强仔,厂长的小舅子)先横了:车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条“拉”么?“拉”都未见过?你做什么工程师?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工程师。也来不及计较这靓仔的态度,先得在心里弄明白“拉”是什么意思。
“你把所有的零件分配到‘拉’上的每一个工位,每个工位应该插哪几个元件就行了,OK?”听了强仔OK的教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拉”是LINE,线条的意思,在工厂应该就是生产线。
与厂长交谈之后,方明白这所谓企业,其实平常就三两个业务“骨干”,与港商要定单。得到定单马上组织工人组装,一头半个月,完成了,解散工人,再等下一张定单。如此循环运作,厂无须养着一批人。图纸和材料都是客商提供的,根本不必要有什么设计师。我这个工艺师只不过是做最没有人愿意做的麻烦事,那叠材料清单得花多少时间和心思才能分得清楚啊。
不用说,那一夜没睡。
第二天,二百多工人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甚至谁是一“拉”长,谁是二“拉”长,都定了。我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效率之高。
人员安排没我的事,总指挥是强仔。
我只把材料分配单交给“拉”长,余下的就是巡视,发现问题并解决之。强仔吩咐我的工作就这些。
一万台收录机,十天内组装完毕。并打包装车运回香港。
一天工作时间是十六小时。
生产线上,一只萝卜一只坑。方便,跑步去,不然你的工位上堆积了,强仔便骂。
一台收录机,从插第一只元件起,到总质检过关,叫过“拉”。
一万台中能顺利过“拉”的,七成而已。不能过的,修理。
第七天下午,堆在修理工位上的机子,有三千多。
六个修理工,每人三天内须修好五百台机,根本不可能。
我问一个修理工,以前有这情况吗?又是如何搞定的?
他说有,但工期没那么赶。
工期越赶的生意,利润越大。我觉得厂长这一票有睹的成份。
二百多号人就等这六个修理工了,“拉”头的工人已没事可干,但也不能回去休息。都在等。
强仔只有骂,不知他骂谁。没人敢作声,也不愿作声,累惨了。
晚饭时分,厂长回来了,召开小头目会议。我也有份参加。
厂长问:有什么好办法?
强仔说招多几个修理工。厂长说你想招就招呀,只有三天,上哪去找。“拉”长们都不哼声。
厂长问我:“怎么看?”
我说:“今晚休息。”
强仔瞪起眼:休息?帮老板倒米呀?(倒米——破财的意思。)
我不理他,对厂长说出我的见解。但首先要工人们精神十足。
厂长听完,说:“这三天改由李工指挥。”
听说休息,工人们顿时欢喜起来。连轴转了七天,没有谁脸上挂得住笑容的。
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我也得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我先问工人们,还有谁能拿电烙铁的,懂得装拆零件就行。马上找到八个。
这八个人就安排在调试工位的前面。
然后,三千多台机运回“拉”头,再落一次“拉”。
各个岗位检查自己所插的零件有否错,有则做个记号,传下去。
到了八个人面前,把错了的改正,传给测试。仍不行的,才是修理工的事。
一天下来,三千台机,过了二千九。
厂长顿时眉开眼笑。
不高兴的是强仔,我不知他为什么不高兴,但不要紧,我要走了。
厂长要我留下来,说纵使三个月都没有定单,也给工资。
我说三天没事干,闷也闷死了。
领了一个月工资,我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送我的却是强仔。他说这一趟是学到东东了。
其实这东东很简单,只不过让闲着的工人帮一帮修理工而已。
所谓人尽其能。那怕只是打工仔,也有其能的一面。
上车前,强仔说:“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笑笑,心里说,我不会回来了。这地方这企业,不适合我。
但哪里适合我呢?我也不知道。
一阵风吹过,路边飘起很多蒲公英。我觉得自己就像其中一朵。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2章:第二卷:寂寞的广州”内容快照:
『第二卷:寂寞的广州』
二、寂寞的广州广州并不寂寞,寂寞的是我。只不过我用寂寞的心情看车~马龙,广州也是寂寞的。我在广州打工的那家厂,在美丽的白云~~。站~楼~,可以看到国际机场的飞机起落。一天到晚,可以听到飞机的轰鸣。这是一家私人承包了的国营厂。应聘的时候有点小小传奇。厂长和总工程师一起考我,问我有何专长。我一时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