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间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父亲也退休了，但他依旧留在那个小镇上。因为他与母亲的关系十多年了水火不相融，父亲似乎也习惯了。他买了一只煤球炉，靠卖茶叶蛋度日。父亲并不是缺钱，相反他退了休每月就可以领到不打折扣的退休金了。有了钱的父亲居然做起了生意，说是攒钱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用。结果没过多久茶叶蛋的数量“莫名其妙”的少了，最后炉子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弟弟又闲在了家中，他已经满师了，但他不肯跟着师傅认真干活，说是准备自己接活干。闲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他有活干。整天跟着一帮小兄弟的在街上乱逛。只要一听说哪里有架打,立即两眼放光，在怀里揣了把菜刀去了，说有次他两刀就把一个外地来做生意的砍得满脸是血，跪地求饶。因为弟弟的出手快，狠，毒，在小镇上出了名，我家也因此太平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家了。

　　弟弟并不是生性残暴蛮不讲理的人，相反他小时候非常的善良，总爱养猫养狗的挺有爱心的，有次母亲在县医院住院期间，当时哥哥在外地求学，家中就和弟弟两人，我为了能省点钱每天就只买一个菜，弟弟见状一声不吭出去了，晚上回来时他给了我二十元钱，我问他钱哪来的，他吱呜了许久说是捡到的，后来才知道他去找王名玩扑克牌去了。王名不爱学习就爱玩扑克牌，就爱赌输赢，当然他输了也决不赖帐，因为他家有的是钱，又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口袋里的零花钱比人家工资还多。这也是弟弟找他玩的真正目的，正是与这样的阔少接触多了，弟弟渐渐地也跟王名一样不爱读书了，弟弟学会了撒谎学会了逃课，学会了小偷小摸。真正使弟弟走上黑道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我母亲。因为母亲的长相，我们从小受尽了别人的冷眼，欺负，长得人高马大的弟弟为此经常与人打架，在打架中他找到了面子找回了尊严，打架就被他视为了责无旁贷的使命。

　　这天，弟弟带回一个人，说叫端凤奇。母亲见那人不像我弟弟平时交的狐朋狗友，还挺有礼貌。就默许了他们的来往。只是弟弟与那人经常在房间里嘀咕着什么，然后弟弟就出去了而那人就坐在我家里等着我弟弟回来，等我弟弟回来后两人又是一阵子的嘀咕。弟弟自从与端凤奇交往后似乎有些改好了，他还去了端凤奇厂里做了临时工。看着弟弟每天上班下班的，母亲悬在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那日我从幼儿园下班，见端凤奇又坐在了我家，便随口开了个玩笑，“你整天与旭晖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让旭晖在给你当‘地下通讯员’吧？”

　　他一愣，旋即腼腆着低了下头。

　　正当我想继续盘问时，弟弟回来了。只见他们又躲进房间里嘀嘀咕咕了。我轻手轻脚地趴在房门口偷听他们的对话。

　　弟弟说，“她说了叫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她不想再见到你。”

　　端凤奇落寞地说，“她真的这么决定了？”

　　弟弟又说，“她要将你以前送给她的东西统统退还给你……”

　　弟弟果然是端凤奇的地下通讯员，在给端凤奇通风报信呢。

　　哥哥晚上没有回来吃饭，母亲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张望着。弟弟说，“你担心什么呀，旭东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怕他饿死？说不定他正在外面跟人家女孩约会着呢。”

　　第二天哥哥回来吃饭时，母亲神秘兮兮地问，“昨晚为啥没回家吃饭？”

哥哥支吾着说去找同学一起吃了。

　　“是女同学吧。”母亲乐滋滋地说。

　　没过多久哥哥又按时回家吃饭了。只是一反常态地很少说话。哥哥几乎是父亲嫡传，只要一端起饭碗话匣子就打开了。用母亲的话讲，饭碗就是话筒。尽管他银行里我很少去，但他银行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几乎我家都知道。

　　看着哥哥的一反常态，母亲竟问了句，“旭东你怎么不把那姑娘带回来呢？”

　　弟弟抢了句，“一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吹了。”

　　“你信送多了有经验了是吧。”母亲白了弟弟一眼，又转头问哥哥，“还是？”

　　哥哥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啥？”母亲又问。

　　“嫌我家穷，”哥哥说，“她说我家除了床就是桌子，连个电视机都没有，跟大水冲过的没什么两样，像我家这种情况只配打光棍。”

　　母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母亲几乎每年都要住院，一住进医院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尽管我们生活得很节俭，但依然堵不住那个“洞”。

　　这天，端凤奇拎了个塑料包坐在桌边。塑料包很薄很透明，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东西，最上面的是某名人的诗集。这本书是我最爱看的。我忍不住伸手拽出来翻看。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是端凤奇的照片，照片上的端凤奇异常地帅气。我正端详着，端凤奇一把抢了过去。

　　“这就是你以前送给她的东西？”我不怀好意地问他。

　　端凤奇尴尬着点点头。我忽然发现他的脸红了，不知为什么我来了兴趣，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尽是些往他“伤口”上撒盐的玩笑。说，“你真的和她抽刀断水了？还是藕断丝连？”奇怪的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母亲似乎看出了端倪，一次去姑妈家喝喜酒时，母亲问我，“假如端凤奇想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不会。”我想都没想地说。

　　“为什么？他有什么不好，”母亲说，“他长得还可以。他家里的情况我都打听过了，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家就他这么个宝贝儿子，他几个姐姐家条件都很好，其中一个还办着厂呢。”

　　我说，“我堂堂一个教师怎么能找个农村户口的呢？”

　　“农村户口又怎么啦？你看卖猪肉的小望，也是农村户口，他老婆杨兰还是护士呢。人家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一工一农赛过活龙。”母亲耐心地劝说着我。

　　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母亲说这话的真正用意。后来才知道母亲这话是带着目的性的，她眼看着两个儿子都已长大，都将要娶媳妇。而自己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每年要往医院里扔以数千的钱。难道就因为自己的病要赔上两个儿子打光棍吗？这是天底下所有母亲最不愿意看见的事。而这便是她整天惶恐不安的原因。于是她便将目标锁在了我身上。

　　此后，只要端凤奇一来，母亲就借故出门。留下我和端凤奇在家中。

哥哥见端凤奇不断地往我家跑，满腹狐疑地问，“他老来干吗？”

我被问住了。母亲见状赶紧接过话，说他来玩啊，多亏他帮旭晖找了工作，要不然旭晖现在还不知道是啥样呢。

　　“旭红，我看他好像对你不安好心。”哥哥还是怀疑。

　　“别瞎猜。”母亲打断了哥哥的话。

　　因哥哥已向他单位要了一间单人宿舍，除了吃中饭吃晚饭回来一下，其余的时间都在银行里。母亲便叫端凤奇晚上来玩，这样可以避开我哥哥。

　　这日晚上，端凤奇抱来一只小狗。毛茸茸的可爱极了，我和弟弟两人爱不释手地抢着抱。母亲过来一把将弟弟拉走了，说让弟弟陪她去看电影。

　　小狗似乎跟我很投缘，跳进我怀里不肯下来了。端凤奇打趣地说，“跟你热乎成这样，倒像是你弟弟了。”

　　我猛地把小狗塞进他怀里，嘲讽着说，“去，去你爸爸那里，省得他那样心疼你。”

　　“光有爸爸没有妈妈哪行呢。”端凤奇说着又把小狗塞进了我怀里，我又好气又好笑。

　　爱情这东西在我母亲的安排下，在我俩的打情骂俏中滋生了。

　　有天，母亲当着端凤奇的面说我上班太远，几乎要走上半个钟头呢，尤其是下班，劳累了一天还要走上一段路，可想而知是很辛苦的。

　　端凤奇心领神会。第二天就塞给我五百块钱叫我去买辆自行车。

　　没过多久要过节了，母亲有意无意地在端凤奇面前说起人家的毛脚女婿是如何如何的“孝顺”。于是，端凤奇也就大包小包的拎来了不少东西。此后，只要端凤奇家有啥基本上我家就有啥，甚至端凤奇家田里地里收啥我家就会有啥。母亲自豪地说，“看看，是不是一工一农赛过活龙？”

　　天渐渐地冷了，母亲的肚子又开始屯积腹水了。母亲又不能下床了。哥哥张罗着准备带母亲去南京治病。刚好我要参加业务考核没法前往南京照顾母亲，哥哥也没法一下子请出这么多天的假期。只好把父亲请了回来。母亲指着父亲不住地叹气，我们明白她的意思，父亲活了一辈子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会去照顾一个病人呢。而母亲的性格又是那样的刚烈好强。大家一时一筹莫展。

　　刚好端凤奇来了，了解情况后，当即表示他愿意去南京照顾我母亲。并说他二姐就居住在南京。大家最后决定由端凤奇和父亲两人一起去南京照顾我母亲。

　　端凤奇没去南京之前一直关照着我弟弟，现在他不在了，弟弟的本性又开始复苏了。他开始不断地请假，先是一两天，后来发展到个把星期不去上班，终于没能熬到端凤奇回来就给厂里辞退了。没了工作的弟弟又和他原先的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了一起。他们经常在电影院聚众打架。据说有个人因好玩，学着我母亲的样子在街上招摇，结果被我弟弟看见了一顿痛打，把那人打得满头是血被送进医院抢救。结果这事惊动了派出所，要找我弟弟了解情况。弟弟吓得逃走了。从此这两人结下了仇怨，后来听说他们经常带着各自的一帮朋友斗殴报复。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要睡觉，忽听到弄堂里有人在不断地询问着，“欧旭红家在哪里？”

　　“在这里。我就是欧旭红。”我拉开门说。

　　来人是位年青小伙。他告诉我他是南京医科大学的学生，我母亲就是他在实习时认识的。因为大家都是同乡，于是他此次回家特意将我母亲对我们兄妹三人的关照带给我们。并说我母亲的病情基本上又控制住了。他还告诉我他叫冯洋。今年二十二岁。

冯洋走时要走了我工作单位的电话，说是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立即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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