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团长！大白天和一条狗抱在一起，是不是想画眉妹子了？”

一个比海亮叔还高还壮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周团长面前。

“赵支书！你咋有时间过来了？这一阵子大炼钢铁，听说你一口气在天竺山铁厂住了七天七夜，现在炼完了吧？”

“完个屁！公社刚才还派人送通知来，说是新任务又下来了……”

周团长连忙将小外婆放开，站起身来不停地拍身上的狼毛，然后又给赵支书掏出一支卷好的烟递过去。

赵支书站着不动，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周团长，似乎觉得周团长的个子不太高，手臂根本够不着给他递烟。

我突然感到有些生气，便将周团长手上的卷烟接下来，然后走到这尊巨人面前，中指一弹，便将那烟卷弹了出去，嗡地一声朝这厮手上飞过去。

赵支书也不含糊，眼看烟卷到眼前了，忽地伸出两根指头，死死地将烟夹住。

“周团长，这个小伙子是谁啊，长的倒是怪标致的，你的远方亲戚？”

周团长又看着我笑了笑，说：

“赵支书，我正准备让小外婆将他给你带过去呢，这个小同志是公社派到我们村上插队的，这不，你正好过来了……”

“哦，这就是到我们庄上插队的小同志，早就听知青办陈主任说了，一直没见过来，想不到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赵支书一边笑一边朝我看过来，**烟的那只手不停地朝我招手。

“小同志！过来！”

“我不叫小同志！我叫张雨露！”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高兴，觉得“小同志”这三个字从别人口里叫出来怪别扭的。

赵支书缓缓走到我跟前，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又粗又长的胳膊**地搭在我一边肩膀上，缓缓用力，似乎想将我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我暗暗用力，使劲将另一边身子朝上顶，但是赵支书的胳膊如重若千钧，无论我如何用力，赵支书的身体却是纹丝不动，依然站的直溜溜的，身上连一丝风也没有。

我狠狠的将牙关咬住，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向肩膀上做最后一次冲锋。

但是，就在我刚将全身的力气发出去的时候，赵支书的胳膊轻轻向右上边一滑，于是，随着赵支书那股强大力量的突然消失，我的身子突然一个趔趄，蹬蹬蹬朝前走了六七不，砰地一声撞到地上才停了下来。

赵支书哈哈大笑，高大的身材随风吹动。

“好！好！果然是个硬骨头，不愧是海山兄弟的后人。”

海山兄弟的后人？我暗暗有些好奇，难道这个赵支书知道我的一些事情，而且我和这哥海山兄弟又有什么关系？

“周团长，你说公社又给我们孔家庄分了一大批大炼钢铁的任务，这倒底咋弄啊？你是我们的民工团团长兼民兵连长，可要好好给老哥出个主意……”

周团长笑笑，说：

“赵支书，这次大练钢铁我们孔家庄可是将人力物力都耗尽了，家家户户锅也砸了，锄头斧头全都砸了，而且天竺山的树木也几乎砍光砍尽了，再炼下去，会逼出人命的……

“周团长，你说的都在理——可现在的关键是钢铁必须炼，而且任务比上次任务还大还急，大炼钢铁可是毛**号召的……我们一个小小的孔家庄难道还能翻天……”

赵支书提起腿来，在巴掌大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泰山一般重重地坐在土炕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似乎将那土炕要压塌了。

“周团长，我思前想后，其实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最简单的办法，我想把画眉嫂子借来用几天……我听公社李书记说，画眉嫂子是她的小表妹，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画眉要是能给公社李书记说说……”

“赵支书，你别说了！大队里的公事儿要是让女人抛头露面，还要我们这些男人干什么？……不就是大炼钢铁吗，我就不相信活人能让尿憋死？”

周团长突然激动起来，看着赵支书一阵冷笑。赵支书放佛啥也没看到，只顾在土炕上晃来晃去，将土炕压的摇摇欲坠。

“周团长……我倒是初步有一个想法，我先说出来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赵支书一边说一边将周团长递给他的卷烟不停地放在大拇指上使劲地捻动，一会儿就将卷在里面的烟卷捻破了，一根一根的烟丝犹如一根跟松针一般不停地往下落。

“周团长，其实这大炼钢铁最关键的问题你刚才已经说了出来：首先要有铁，其次要有木炭……铁这一块儿我再想想办法，关键是木炭这一块儿……还请周团长帮忙出个主意……”

赵支书说着说着，哈哈笑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

“赵支书！您只管放心，木炭的事儿包在周云山身上，我周云山绝对不会拿公家的事儿开玩笑！”

周团长忽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两只拳头握得**的，似乎马上就要出发的样子。

“好！周团长果然**不减当年！还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赵支书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腾地一声从周团长的土炕上跳下来，双手使劲地在大腿屁股上拍动，将那肥硕的屁股以及大腿拍的颤巍巍的不停晃动……

“周团长，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这几天你先带着雨露小同志到天竺山上看看，三天之后，公社李书记和知青办陈主任要下来检查，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保证那一天将我们孔家庄的钢铁炉点火——孔家庄第二期大炼钢铁任务能否顺利实施，一切都在周团长身上了……

赵支书拍了拍手，重新从**里掏出一盒纸烟，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根，双手递到周团长手上，然后又亲自将火柴点燃给周团长点火。

“周团长，好长时间都没看见画眉妹子了吧……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安排你好好在家歇几天，让画眉妹子好好给周团长补补……”

周团长低头压的低低的，只顾闷着头抽烟，似乎连耳根都有些红暗暗透出来。

我暗暗有些好笑，都是老男人了，不会如此害羞吧。听赵支书说话的口气，那个叫做画眉的女人应该就是周团长的夫人。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周团长，我开始想象那个叫做画眉的女人的样子。从周团长的身材及各方面条件综合分析，这个画眉一定是个美貌而贤淑的女人，说话悦耳动听，身材美妙动人……

“周团长，我还要找陈队长商量个事儿，就不等你了……”赵支书一边说一边朝门外走。

“赵支书！你别忙着走，雨露同志你还没有安排呢……”

赵支书哦了一声，缓缓回过身来，一双眼睛将我上上下下全大量了一遍，终于说道：

“周团长，我刚才不是都已经说了嘛……这几天你先带着雨露小同志在天竺山上看一看，等到天竺山炼铁炉正式点火了我再做其他安排……画眉妹子又不能跟你上山，正好让他晚上给你暖暖脚……

赵支书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朝我这边张望，似乎将我真的当成了周团长的暖脚工。

我心里怦怦直跳，突然有些害怕看周团长的眼睛。

但是周团长还是直直朝我看过来，目光如炬，缓缓照遍全身，眉头却突然在额头上聚成一个大疙瘩，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赵支书，天竺山山高林密，天寒地冻，经常有野兽出没，……小同志身体消薄……还是请赵支书安排他干些别的轻省活路……”

哼——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周团长的脸。

像他这样比苏东坡还要长的脸，笑起来倒还罢了，此刻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而且，如果按照他的面部同比例分析，他的腿和脚一定也很占地方，晚上与他一起睡这张又窄又小的土炕，不被他挤死，也要被他的臭脚熏死。

不过既然赵支书都下命令了，本同志哪里还有退缩的道理，便看着赵支书，一字一句的说：

“赵支书，红军不怕远征难，张雨露不怕吃苦！——来插队的时候，俺娘就告诉我，要让本同志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磨练！”

“好！好！有志气！”

赵支书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便又说道：

“周团长，看看小同志的决心……伟大领袖毛**向我们发出号召，赶英超美，钢铁挂帅，你这个民工团长固然吃苦在前，但是毛**教导我们，青少年才是明天八九点钟的太阳！所以培养好带领好小同志，不光是毛**对你的信任，也是我们伟大的党对你的考验”

俺的娘啊，这个赵支书说话咋这么绕呢！

不过还好！周团长看了赵支书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竟然答应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这个周团长怎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这里实在没有镜子，不然我一定当着赵支书的面让周团长和我照照镜子——

我张雨露无论从身材还是身高都不过与他相差半分，唯一和他有差别的地方就是：

周团长的腰比我粗，但是我的脸比周团长白！

赵支书站起来，使劲地与我握了握手，然后直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张雨露同志，孔家庄欢迎你……一会儿，我给陈队长说一声，雨露同志生活上有什么需要，陈队长会尽可能满足，如果陈队长解决不了的问题，雨露同志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赵支书的手很大很暖和，握在手心棉乎乎的。而且就在我的手掌离开他的手掌那一刹那，赵支书的手似乎突然颤抖了一下，不过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赵支书的眼睛已经从我身上离开了，很难看清他的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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