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天中午,夏继文一脸贼笑,问我还是不是处男,我说是,这是实话,我内心热烈想法挺多,可胆子特小,尤其跟女孩相处,说两句话都脸红,大学四年除了跟冰清玉洁闹了场恋爱外,没干别的。他又问我想不想找姑娘,我羞答答矜持了会,说想。他决定帮我介绍,他认识一风骚火辣的,不过人家不喜欢他这类型的,他追了半年都没搞上。事前他先算了一卦,摇了几个硬币,认为晚八点出动比较合适。我们跑到学校门口一个叫“有情人”的小饰品店里,跟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套瓷儿,她是这儿的店主。这姑娘脸有点大,不怎幺漂亮,但眼睛弯弯皮肤白,头发长,身材特别好。夏继文指着架子上的东西问这问那,一边问一边给我丢眼色,以显示自己有经验,她爱理不理地敷衍着,坐在椅子上把垂下来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又放开,看得出她非常讨厌夏继文。姑娘眼神偶尔会瞟我这边一下。我有点紧张,坐在椅子上傻呵呵地直笑。磨了一个多小时吧,姑娘说我要关门了。夏继文飞快地拉了下我,我硬着头皮顶上来。
留个电话或QQ吧美女。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蠢透了。
小屁孩你才多大?滚蛋!
我脸腾得一下子烧起来,拉着夏继文就跑。
喂,你得罪我兄弟了!
流氓!
夏继文把这次的失败归于我太懦弱了,傻站着像根木头,一句话都不敢说,我一使眼色你就赶紧搭讪,这边的姑娘你一定要学会主动出击,最多挨一耳光,这有什幺啊,她们力气小,打不疼,我都挨过好几次了。我想了想也是,不要脸好办事。晚上睡不着,我脑子里老是她绕头发的样子。第二天我又巴巴地跑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实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夏继文没跟来,他在房间里诵大悲咒,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如果诵够十万遍,观音菩萨就会托梦给他考研的题目。
姑娘在店里忙着,我怯生生地走进门,在货架上翻腾了阵子,拿了个泥塑的捏着小鸡撒尿的光屁股小孩研究,她头也没抬。我想好的话又忘了,心里直打鼓,打算装着是顺路经过,瞅几下就走。她斜看着我。
你别跟姓夏的在一起混,那人是流氓!
我觉得他蛮好啊。
不听好人言!
那我怎幺知道你是好人?!我笨拙着耍嘴皮子,豁出去了。
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说的。
这小店的前半部摆得都是小玩意,发卡、音乐盒、毛绒玩具什幺的,后面被一个深蓝色的布帘子隔开了,我想应该是她睡觉的地方。墙角有个书架,昨晚来的时候倒没注意。为了掩饰紧张,我翻着上面的书,有三毛的、亦舒的、池莉的,还有本梭罗的《瓦尔登湖》,封面是位拿着斧头砍柴的外国红脸汉子。
你是这里的学生?
对,中文系,刚毕业不久。我撒谎像喝水一样自然。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脸转向门外,不说话了。门外空荡荡的,行人都不见一个。
生意还行吧?我没话找话。
好什幺呀,没人来,钱快亏完了。
开了几年了?
还不到半年,五个多月。
别急,刚开始哪有赚的?
下个月我就想关门了!你怎幺没去上班?
这下找到话题了,我痛心疾首地批判了下当今的大学教育,自从扩招后学费奇高,所学无用,毕业即失业,然后又低声说我不工作是为了写本肯定能出名的书,等这本书完稿肯定是一声炸雷,还有几万字就结稿了,现在有几家出版社等着我签约,版税能给到20个点,起印量不到十万别想跟我谈。这招我练得太熟了,在家闲着的那半年我就是这幺滔滔不绝地对付没文化的父母和亲戚朋友的,这小店主最多是高中毕业,光“签约”“版税”“起印量”这类名词就能把她震倒。姑娘抿嘴笑着,听得似乎入迷。我越发得意了。
我到时送你签名本儿,放几年就能增值。
别瞎吹了!你欺负我不懂啊?她突然打断了我。
你不懂的……
她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这是我三年前写的,你拿去看好了。
我灰溜溜好几天没敢去苏遥店里,从书里我知道她叫苏遥。那是本散文集,有谈爱情的,有品读诗歌的,也有影评和游记。文风清丽流畅,有点像席慕容。我拿去给夏继文看,他翻了翻嘟囔着:操,这幺有文采,干吗不写本黄书呢?我莫名其妙,有文采不一定非得写黄书啊。他把书扔给我,文人都很骚,你不知道这苏遥……他沉吟了下,后半截话没说。我好奇地问苏遥怎幺啦,夏继文摆手,得,我还是别告诉你了,好不容易才搭上线,我不能坏你好事。总之骚得很,别看装得像个小**。周寻,你有收获没?发展到哪一阶段了?我丧气地说有个屁糗大了。夏继文说要有耐心,你去她烦,你不去说不定她又思念你了呢,然后他摸着下巴想起了什幺事,你注意没,苏遥**好深,问渠哪得深如许,如果能摸一摸,啧啧,夏继文眼里淫光直射。我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日子过得飞快,我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后来我买了个二手电饭锅和一罐子咸菜,尽量不再去外面吃饭。我借了夏继文几本小说,白天就去学校里的自修室看,有时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外面的铃声还手忙脚乱地醒来,以为自己仍是学生,要上课了。晚上回去和夏继文吹会牛皮,心情恶劣就继续发短信骂冰清玉洁,我骂出了境界,打出的句子都押韵。我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我爸接的,说是不干建筑工了,岁数大推车脚颤,包工头怕出事,找了个理由把他开了。现在在村里承包了个水塘养鸭子,声音听起来很苍老的样子,他没怎幺问我的生活,就匆匆挂断了。他肯定是怕我再要钱或找什幺麻烦。我在电话厅里楞了半天,在记忆里努力搜索着那个破水塘,我记得它在村办小学后面,很久之前是个水库,后来荒废了,村人死鸡死猪死狗死老鼠都往里扔,有一年还浮上来一口露着两只腐烂人脚的破麻袋,一年到头臭气熏天,水都是青黑色的,草毛不长,怎幺养鸭子?
夏继文越发神神叨叨了,他没心思复习备考,也没心思勾引女孩。他一天到晚在房里憋着,研究一些怪书,像《奇门遁甲》、《渊海子平》、《邵子神算》。他教给我念咒画符,说这是止血的,那是镇鬼的,这是不阳痿夜御九女的,那是求财的,五鬼运财,一觉醒来被窝里藏着个金元宝。他穷疯了,有天我远远地望见他站在街上,手里拿着几个饮料瓶子,见我来赶快把瓶子扔在身后,故作潇洒地打招呼,我怕刺激他,装没看见。他那些怪力乱神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但又不好反驳,甚至我稍一**怀疑的神色他就很悲愤,有一次他急了,拿出小刀在手臂上划了下,血沽沽地流出来,然后他闭眼念起止血咒,给我看他的伤口,不流了吧?的确是不流了,我想是不是白细胞自动凝结了?他跳起来兴冲冲地说:妈的周寻,这眼见为实啊!你要还不信你让我划两刀?!
又过了几天,我在自修室碰到苏遥,我有一周多没见到她了。她在那儿写什幺,我刚想跑被她叫住了。
书看完了没大作家?
还差一点儿,我知道免不了一顿奚落了,你要有什幺令人发指的话赶快说。
苏遥笑了,她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你的一声炸雷的大作写多少字了?
行了吧姐姐。
谁敢啊?我还等着你的签名本呢。
你就别羞辱我了。
对了,我的书你不打算批驳下吗?
我报纸都看不懂,哪有这水平啊?
走吧,一块去吃饭。她提议。
我想说忘带钱了,但她一把扯住我袖子。
我们去了上海人家,这小店布置得蛮干净雅致,老板娘很年轻,梳着条乌黑发亮垂到腰的大辫子,脸蛋上有俩酒窝,见客人来就甜滋滋笑,像嘴里含着蜜。苏遥点了几个菜,有糖醋排条、玉米烙、油焖茄子、香菇青菜,又让我点,我低头盯了半天菜谱,花花绿绿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得全是待会怎幺买单。我只认识夏继文,可这小子连个手机都没有,现在也根本联系不到他。我说就这些吧,我刚吃过。
苏遥一个劲地让菜,刚开始我很矜持,后来就风卷残云了,来苏州快一个月了,几乎天天面条咸菜米饭咸菜,从没吃过一顿象样的饭。桌上的菜很快被扫空,苏遥又叫了几样,她的眼神很温和。我终于吃饱了,然后我对她坦白了。
我没有钱。
那这次算我请你好了。
我们又坐了会,苏遥托着下巴,问我家在哪里之类的话,我都老实告诉她,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一个省,算半个老乡了。苏遥说看你尖嘴猴腮的不像是北方人啊,我说谁规定北方人就得银盆大脸了?她不屑地斜了我一眼,我发现她一有情绪就喜欢这幺看人。
你不是这儿的学生。
恩,你能看出来?
学生的眼神多纯啊,哪像你?贼溜溜的。你来苏州干吗?
我支吾了半天,琢磨着要不要说出冰清玉洁的事。
你肯定是有不开心的事吧?唉。她的眼神变得有点惆怅。
一瞬间我很感动,说不定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打算把我所有的事都倾吐出来,但我横着一个问题。
你为什幺请我吃饭?
你长得特像我堂弟,尤其是眼睛。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前几年**幼女给枪毙了,收尸的时候我去了,被一个破布盖着脸,掀开特恐怖,子弹从后脑勺穿过去,从眼眶里出来,半个头都陷了,脑浆流了一地。我现在特别怀念他,那天晚上一看到你就想起他了。
哦,是吗?我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哈哈,你肯定后悔知道。
晚上回去,窗外一个又大又黄的月亮浮在竹林上空,我浮想联翩,给苏遥发短信,说她特像我以前的初恋情人,尤其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很快回了。
你能不能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4章:礼佛”内容快照:
『礼佛』
四、夏继文考期将近,我很少见他出门了,早晨我常听到他在~里跟着磁带大~念英语。~午午~后他会来我这儿坐会,踢趿着双~拖鞋,眼珠子通~,蓬头垢面,一说话一~酸臭气,肯定几天没刷牙了。他喃喃地畅想着考~北京电影学院后的种种作为,那边可是~如云,他发誓每年~~六个~,六是~吉祥数字,还~写个构思已久的~本,关于他亲~经历的轮回报应,宣扬~佛教信仰。也许是缺人~~,他还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