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跑到苏遥店里跟她大谈双修之法，这书我认真读了下，那里面男的东西叫金刚杵，女的叫莲花池，**就是金刚杵直捣莲花池。不过对于一个修行人来讲，不能寻常做，起承转和之间还得念咒，高声诵上师名号，并忆念其功德，两人一起达到**，进入另一个神圣的境界。苏遥一个劲捂着嘴笑，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真恶心。到吃饭的点儿了吧？一块去吃饭吧？自从知道我像她被枪毙的堂弟，我就开始不要脸，对她愈发肆无忌惮了，除出言不逊之外，还到她那儿混吃的，赶也赶不走。

刚开始几天她领着我去饭馆炒两个菜，渐渐标准就降低了，不是吃盒饭就是吃馄炖，都是三四块钱很便宜的，我也不在乎，这总比米饭咸菜好。有几次苏遥还拉我去兰州拉面馆，我打死不去。我还记恨着那个冰清玉洁，恨屋及屋，连这拉面馆招牌和里面的大师傅一块恨，宁肯饿肚子也不进去半步，这习惯现在仍保留着。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校园里散步，像是一对恋人，其实不是，她根本不往这事上扯。我觉得她和我在一起的理由主要是为了缅怀她堂弟，一想到这点我就堵得慌。有时我尝试去拉她手，她总是掐我，然后像蛇一样地逃脱掉，她的手很滑。我跟夏继文交流过，他说女人刚开始都装，建议我弄点酒搞晕她，睡之大吉。我说这太卑鄙了吧，万一她事后报警怎幺办？夏继文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能，要这样她早不和你交往了，睡了就不一样。张爱玲说过，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到女人心里去的路通过**，你不会和她谈张爱玲吗？女作家都喜欢张爱玲的。

听者有意，我还真花十块钱去买了本盗版的《张爱玲小说全集》，这书文字有点怪，不黄也不武打，好多地方文白交杂，我硬着头皮读了几篇，便去苏遥那里臭显。

《金锁记》里的曹七巧真可怜。

苏遥哦了声，你读过，怎幺可怜？

读过，都哭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对女性的迫害太深了，恋爱不自由。

还有呢？苏遥饶有兴致地问。

还是共产党好，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妇女从此翻身得自由。我想了想。

苏遥低下头，我看她脸憋得通红，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你这是干吗？我说错了？

没错没错，分析得蛮深刻透彻。

那你笑个鬼？！

我再不愿跟苏遥谈读书了，那远非我强项，就如鸡去跟鸭子探讨怎幺游泳。我有的是时间，生活又这幺单薄枯燥，打定主意要追苏遥。夏继文把学习外的大部分余暇都花在指导我上，他说泡女五大样潘驴邓小闲，潘安的相貌和才华、邓通的钱财你肯定没有，驴样的东西你也不一定有，你只剩两样可发挥，就得多陪小心，死皮赖脸地缠。我言听计从，没事就去苏遥店里大献殷勤，帮忙扫地、擦玻璃、搬货、洗拖把、赶蟑螂、拍苍蝇、拉卷帘门，极尽巴结奉承之能事。我去山上采了好多野花，插在一个啤酒瓶子里给她送去，她放在窗台上，风吹日晒，没几天那花全谢了，发出类似牛粪的气息。我还憋了半天写了首情诗，赞美她的头发像夜一样黑，眼睛像鸽子一样灵巧，小腰像敦煌天女一样细，而我宁愿做她的发卡、隐形眼镜、腰带、袜子，随她走遍天涯海角，临走时不好意思地塞给她，还没等她拆开就飞快地头也不回逃掉了，心扑通扑通直跳。下次再来时她还给我了，我满怀期待地打开一看，里面改了几个错别字，然后还有两个大大的字：无聊！

我嬉皮笑脸地问苏遥你喜欢什幺样的男人？她斜了我一眼，周寻你就别费劲了，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我说你描述下嘛，看我差距有多远。她想了想，首先个子要高，个高有安全感，你多高啊？我说不穿鞋一米七八，我多说了两公分。苏遥说你这关就被淘汰了，我要至少一米八零的，其次他要儒雅英俊饱读书。我说大学时班里女生都叫我小梁朝伟，至于读书嘛，不在话下，大学几年我都是在图书馆泡过来的。苏遥呸了声，你还小梁朝伟，你哪点长得像梁朝伟呀？我努力板住脸，手捏着下巴，向她投去特含蓄深情的一瞥，苏遥盯着，就这个？我说你不觉得像吗？苏遥大笑，哪儿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羊角风呢。这话太刺激人了。我沮丧透了，算了，你鉴赏力太低，说其余的吧？苏遥说要善良，会做家务，对我好。还有，他要比我大，这是最重要的一条。我蛮奇怪，干吗非要比你大？大一点还行，真大个二三十岁的像拣个爸了。苏遥反问，我干吗要告诉你？我被她问住了，恨恨地说你小时侯一定是缺乏父爱。苏遥拧了一下我胳膊，那也不关你事。

夜里我们坐在学校的草地上，四处秋虫鸣唱，上方山的墓群闪着昏暗的光，那上面葬了无数的死人。不远处的学生宿舍有人在大声说话，还有人在吹口哨。这一刻生与死的界限特别近。也许是睹物有感，苏遥常常情不自禁谈起她的事。

苏遥是去年来苏州的，她以前曾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美女作家，她提到这个名号的时候斜了我一眼，怕我吐出什幺讥诮的话。她说她想换一种生活方式，在一个安静的小镇上，开家小店，写写书，找个朴实的男人结婚，水一样的生活。我引用的是她的原话，一听这描述就知道挺**的，美女作家总容易活在虚幻中。她开始去的是木渎，那地方小桥流水古风犹存，可已被开发成旅游胜地，房租太贵了。来石湖这边是权宜之计，以后还要搬走的，去成都、拉萨、墨脱、香格里拉，四十岁前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但没想到开店竟然赔了钱，别的地方去不了，她进的那些东西这儿的大学生根本没兴趣。她也不喜欢这里的学生，“男的獐头鼠目，女的矫情浮夸”。

对了周寻，你不可能一直晃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要不要去工作？

想啊，可去哪儿？

我帮你找了份招聘广告，你可以去看看。

等过完这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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