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泡在桃红棱子的纱罩里投下一圈粉黄的光晕.
“秀儿,老爷睡下了吗?”陆太太坐在黄杨木的梳妆桌前,镜子里映着刚走进房的丫环.
“夜里喂了老爷些牛奶,刚伺候躺下.”秀儿拾起桌上的一柄木梳,给陆太太梳起头来,接着道:“替老爷擦身的时候,大约触到了背上的褥疮,疼着了,哎哎叫了两声,也不知咕哝些什么.”秀儿一头短发,年纪虽是不大,待人处事却稳健得很,深得陆太太的器重,陆家不少事常交于她一人打理.
“他瘫在**这半年,病情反是愈重了,四肢不灵便,如今连话都说不利索.”陆太太手里攥着本烫金字的照相薄,有些后悔,叹道:“早知这样,我当初决计不会听他的,看那些什么西洋医生,开药片,打针剂,无非是想多赚几个钱.”
相薄里有她大半生的照片,几年前和几个官太太在上海的相片,在重庆山林里坐竹轿子的照片,还有她的结婚照,象牙白的玻璃纱礼服长裙,手上套着镂空的洋纱手套,陆先生穿着件黑色燕尾服站在她旁边.清一色的全身相,那时流言照半身不吉利,人在相片里砍掉一半,是会有血光之灾的.
有的照片是隔一年拍的,有的是过了好多年才照一张.记忆是靠不住的,几十年来的事回想起来总是模模糊糊,带着古旧的昏黄.相薄成了她生命的截影,是那些淡逝光阴的见证,穿着光鲜亮丽,冲着相机淡淡一笑,里面的每一张都是喜气洋洋的,将她的半生岁月掩饰得这般安逸,这般的无忧无虑.糊弄了别人,时间一久,自己也当真了.
秀儿眼尖,指着其中的一张道:“这张是太太什么时候拍的,好年轻.”
陆太太定睛瞧了瞧,笑道:“还是你这般岁数的时候照的,已经好多年了.”
大约是辛亥革命那一年吧,她父亲是当地的乡绅,还在前清的衙门里当过差,有一些基业.那时照相馆在她闭塞的小城镇里还是件颇时兴的事,
顶棚的窗开出的自然光,背景是廖廖画着绿树红花黄鹂的纸板.一大家子人,她的父母,妹妹,几个老妈子和丫环,穿戴齐整,纹丝不动地立在相机前,神情肃穆地如慷慨就义,杀气腾腾的.
那黑洞洞的匣子啪地一闪,一股青烟冒出来.
她母亲抱着胸口,叫唤了一声,“唉呀,可吓死我了,还道魂魄要给勾去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9章:樱桃”内容快照:
『樱桃』
待~印出来,黑白相片~~~的一片,相机从西洋传来,仿佛也生了点洋人的心思,将他们拍得木纳而呆滞,蜡黄的脸色,绿野地里泥石土的黄,如群未开化的蛮夷,是外国人眼里的中国人.她~亲捧着端详了许久,啧啧道:“还是我们二姑娘标致,脸~得~滴出~来.”她~~小她三岁,是镇~人尽皆知的俊俏人物,~莲色~~袄子,~条~花小辫,~色如蒸~的~蛋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