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介清、黄伯清、黄竟白三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怕的是王金发**手枪马上给章介眉一粒子弹，那可是没救的了。

谢飞麟神色严峻地过来了，他见“三黄”的脸上黄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揶揄道：“三位黄先生，你们对季高今天的做法，不知有何感想?”

“嗯……”

“嗯……”

“嗯……”

“三黄”面面相觑，半天“嗯”不出一句话来。

王金发在给俞舟屏接风的宴会上诱捕章介眉，这实质上是给俞舟屏一个很大的难堪。但俞舟屏一时又不好说什么，宴会散后，只好快快不快地让王金发把他送到龙山旅馆住下。

“季高兄，你就这样把章介眉抓起来了?”俞舟屏见自己的使命突生波澜，内心暗暗焚急。他再也忍不住，一到下榻处，便问王金发：“季高兄何以要出其不意地走这步棋?”

“嗯，此人民愤极大，不抓不足以平民愤!”王金发愤愤然地说，接着故作歉然地说道：“只是在老兄光临之际突然走这步棋，有损兄之威光，请祈老兄谅宥了。”

“那你准备把他怎么样?”俞舟屏毕竟是官场老手，便向王金发试探深浅了。

“准备杀!”王金发果断地说：“抓了不杀，更不足平民愤!”

正在这时，黄竟白匆匆赶来了。

“竟白兄，该让特使安息了，你还来干啥?”王金发见黄竟白突然而至，不快地说：“莫非还有什么要事，非要今晚同俞先生密谈?”

“都督!”黄竟白平时在私下和王金发称兄道弟，因为他俩同是留学日本的同学，加上王金发困难时，黄竟白的父亲黄伯清与叔叔黄介清曾掩护过王金发的妻小和母亲。绍兴光复后，他们的关系实在非同寻常，黄竟白私下夸口，他能有半个都督的权!这话不假，以前，只要黄家提出的要求，王金发从没打回票的。今天黄竟白虽明白此事很难周旋，但他又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他黄家与章家堪称世家，何况自己还与章家二儿媳赵月娥有那种若明若晦的暖昧关系，若是惹恼了赵月娥，他黄竟白往后的日子怕也不得安宁哩。这样，他在父叔二人的怂恿支持下，紧跟王金发来到了客栈。这时见王金发发问，立即勉强一笑说开了：“都督，您准备把章介眉如何处置?”黄竟白急于试探王金发的深浅。

“杀!杀凶手以慰秋先烈在天之灵。怎么，你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王金发眉头微皱，不满地反问。

“都督，”黄竟白看了俞舟屏一眼，说：“俞特使反正也是自家兄弟，我心里有话憋不牢，说对了，都督大哥作参考；说错了，都督大哥骂我好了。你我亲如兄弟，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说吧!说吧，”王金发不耐烦了。

黄竟白的职务是绍兴都督分府的“文书”。这时，他把袋里放着的章介眉那首献财求饶诗取了，出来，送给了俞舟屏。然后又开口了：“大哥，恕我直言，我觉得章介眉这人杀不得。理由有：一是杭州光复后，他在绍兴成立临时分府，毕竟对维持绍兴秩序，为我们开府绍兴作了准备，程长辫您都让他在我们新政府中独挡一面，委以重任，杀章介眉于情理上也不通。二是章介眉自愿捐田赎罪，输财助饷，悔过自新，我们杀了他，怕失信于天下人，中华尚未完全光复，我们的一举一动，怕也影响目前尚为清廷出力的士人心理。如果我们待之以宽，实可以起分解敌人队伍之作用。三是，古往今来，凡能成大事业者，无不都有大海一般的胸杯。正如章介眉自己提到的，古时候的齐桓公与管仲，原先本是仇敌，但齐桓公容纳了管仲。结果，管仲帮助齐桓公治理国家，富国强兵成就了千秋霸业……”

王金发刚要反驳，俞舟屏也趁机怂恿道：“季高兄，竟白兄的所言有理呀!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章介眉既然认罪、服罪、又愿献财捐田，我们也应该不修旧怨。当时，他吃那碗饭，不给人家动笔也真不行的。在当时，在他来说是食君禄，办公事，各为其主，也是身不由己呀。”

王金发剑眉打横了，但面对两位同乡好友，还是耐住性子说：“不杀实在对不起秋先烈在天之灵!”

“不会、不会。”俞舟屏此次来绍，既负有安抚拉拢王金发的特殊使命，也是为章介眉试探深浅而来。现在王金发既然突然把章介眉抓了起来，而且还准备杀之，自然感到肩上责任重大。他也了解王金发与黄竟白一家关系非同一般，这时，自然要拉拢黄竟白；拉住了黄竟白，不就控制了半个王金发吗?于是，便全力支持黄竟白，道：“秋女侠在世时豁达大度，地盼的是光复中华的胜利，决不会计较个人恩怨。季高兄，你如今做官了，你我也非泛交，我也不怕得罪你，你今后处事可要慎思缓行呵!”

“慎思缓行?”王金发笑了。

“你莫笑!”俞舟屏说：“依弟愚见，这章介眉实在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好两位仁兄，我记住这‘慎思缓行’了。”王金发终于不耐烦地起身告辞走了。

此刻，窗明几净的龙山旅馆楼屋里，只留下了俞舟屏与黄竟白了，俩人越谈越起劲。一个说：“舟屏兄，此事你可得多费点心神呵!”一个说：“竟白兄，我毕竟要回杭州，我与王金发交情虽厚，但这件事上，他不太听我的。”

“实在不行，你就请汤都督说几句，王都督既然已经领了你带来的犒赏，总得给汤都督一个面子?”黄竟白说。

“哎呀，老兄，我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代汤老头观察一下王金发对章介眉的态度。想不到，我上了‘鸿门宴’啦!”俞舟屏沉吟片刻又接着说：“竟白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季高是怎么离开杭州的?他收下了汤老头的礼物，一半还是看在我的面上，要是汤老头自己出面干涉，那反而更会激怒季高，那才叫吃力不讨好!”

“这……”

“办法倒总会有的，不过……”

“舟屏兄，你有何高见，尽管说来!”

俞舟屏突然单刀直入问道：“竟白兄，你先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帮章介眉说话?!”

“……”黄竟白额角上渗出汗珠。他不明白俞舟屏怎么突然杀来回马枪?

“章黄两家关系恐非一般吧?”俞舟屏笑悠悠地问。黄竟白见俞舟屏脸上并无恶意，便点了点头。

“好吧!为公为私，我都帮你一把!”

“谢谢，谢谢”黄竟白突然想起了赵月娥要他办的一件事，赶忙从袋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俞舟屏后说：“这是章家的一点意思，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俞舟屏接过那张纸，见是一千两银票，嘴里说道：“何必如此!”一只右手却把银票收进了自己袋里。

接着，两个脑袋又几乎碰到一起密谈起来……

直到后半夜，黄竟白才从俞舟屏那里出来。走了没多远，只见一个黑影一晃，还没等他明白，一个冷飕飕的东西已顶住了他的腰，他不敢作声，乖乖地举起手，任人搜摸口袋。他暗自庆幸，刚才送给俞舟屏的那一千银票，本是他的老相好赵月娥，为挽救她的扒灰公爹塞给他的。要是他不送给俞舟屏，俞舟屏又哪能与，自己结成救章联合阵线?多险呀，这一千两银票好玄白白给这强盗抢了去。

“你这家伙，银票哪去了?”

黄竟白听到声音，才知竟是个女的：“你?你是月娥?”

“不认得了吗?胆小鬼!”赵月娥嘲笑道：“我就试试你有几分胆量!”

“你这玩笑开得也太过分子，换一个人，真会被你吓死!”黄竟白心里暗暗佩服赵月娥，这个女怪，不仅有一张迷人雪白的鸭蛋脸，还很有心计，明里送我银票，要我办事；暗里又怕我自己诓下。

赵月娥掩饰道：“我等你很久了，我一个女子，不这样打扮能行吗?银票你是送了杭州来的特使吗?这么说，事情好办多了!”

“银票是送给俞舟屏了，他倒也真心愿意帮忙，给我出了不少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总不会叫你吃亏的!”赵月娥抢白道，“那俞舟屏收下一千两银票，就只给你出了几个主意?”

“他愿意为你那扒灰公公……”

“瞧你!这张狗嘴巴，”赵月娥使劲用她那只嫩白的手，把黄竟白瘦脸上的阔嘴一扭，佯作生气地说：“事到如今，火烧眉毛，你还有心跟我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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