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就半年,没有半个世纪。房主年纪大了,住在这儿的前几年没有好好地维护好这块地。稍微花些钱就能搞好。您最好进去看看,会令您满意的。”
他们穿过窄窄的过道走进房里,罗晓兵第一个注意到,墙上贴的壁纸好几处已经剥落。过道里一扇棕色的门向左通往厨房。
“厨房里设备齐全,您可以免费得到它们。”经纪人说。可是,罗晓兵只需把那些用得破旧的橱柜和电器瞧上一眼,就知道都是些破烂货,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过道的另一头是卧室,也是一扇深色的木门。他们稍稍朝里看了一眼,罗晓兵觉得这些房门丑陋不堪,甚至摩擦着地板吱吱响。当冷梅继续往客厅走时,他站在过道里,盯着天花板上一块**的水迹。
“噢,这很正常,”钱小强说,“过了那么长时间应该请专业人士检查一下屋顶,所以房价也相应地调低了。”
“啊哈!”罗晓兵说。经纪人很快转身向客厅走,显然他期望能向前推进重要的一步。客厅很高,明亮,正面从上至下一直到侧边墙装的都是玻璃。
“这栋房子分区很清楚。”钱小强说,“没有无用的死角,客厅足够大,可以摆放下所有东西,楼下还有一个和这个一样大的房间,从那儿可以直接进入花园”。
罗晓兵伸手摸摸玻璃上几处模糊的地方,好像是里面蒙上了一层水汽。
“个别玻璃可以换掉,”钱小强说,“我说了,房价非常低。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一些有碍美观的地方可以搞好。水电和燃油暖气都完好无损,这栋房子——如现在这样,完全可以搬进来就入住了”。
“里面的暖气使用有多长时间了?”罗晓兵问。
“1975年装的,”经纪人说,“至今制暖效果无可挑剔。”罗晓兵虽然点头,心里却有自已的看法。
他站在客厅中央,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破败的东西。暖气片上的漆已经剥落,天花板上的涂层有的地方朝下拱了起来,木地板暗无光泽,满是污渍。此时,冷梅正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钱小强向他喋喋不休地叙说南面斜坡地势的种种好处时,罗晓兵决心展示一下他花了三十分钟在网上速学到的知识,好让这件事有个了断。
“好吧,我们来总结一下。”他说,“屋顶渗漏,和七十年代建的所有平屋的屋顶一个样。窗户玻璃必须全部更新,因为装的不是保温玻璃,1985年还根本没有保温玻璃,也就是说,旧的暖气设备根本无法使房间暖和起来。糟糕的发热效率,高额的取暖费,这点毫无疑问。房子下面只有一部分是地下室,没有车库,而住在这里没有车是根本不行的。斜坡也使得花园一大部分无法使用”。罗晓兵故意提高了嗓门,希望冷梅能听见。她正好没在听。
她在朝外看。在下面,远处是一条现在没有一辆汽车行驶的路,跨过路面是一个草坪带,然后是宽阔的、静静的河,一公里远处河的上游对岸,才又有人家的房屋。那种寻常的有小窗户和四坡屋顶的普通房屋,屋前是养护得索然无味的花园,还有修剪得如刀割一般整齐的矮树篱笆和采用涡轮施肥、茎高仅十七毫米的方块形草地。
在她站的这个房间里,人觉得自由,被光线、空气和玻璃围拥着,四周高高的树丛挡了邻居的视线——反正他们的视线只朝着城区方向;你可以光着身子在房子里走动而不必担心被人瞧见。房子高高坐落在斜坡之上,河对岸的人得拿着望远镜才能看过来。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力。
“哇,这栋房子棒极了!”冷梅说。
“我认为,你女朋友看中它了。”钱小强高兴地说。
“我不是他女朋友。”冷梅说,尽管她说这话的口气并不生硬,而且情况也属实,罗晓兵还是觉得有一些严厉。他希望他俩看上去像是在谈恋爱。
“我还没有看中呢。”罗晓兵说,“带我们看看房子的其他地方吧。”
楼上还有一个卫生间,从房门进来左手就是。里面铺着鲜红的瓷砖,摆着一个黑色的洗脸盆。钱小强特别强调它一直保持原状,听他的口气,好像能进来是莫大的恩赐似的。罗晓兵暗暗地开始轻视他了。
他居然改变了服务对象,现在只和冷梅说话。罗晓兵寻思着,他这种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冷梅对这栋房子表示好感,还是因为她否认是自已的女朋友。
钱小强还滔滔不绝地叙说着居住在自然之中和直接进入花园的种种好处。他们再踩着楼梯往上走时,钱小强干脆跟在冷梅身后,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您觉得怎么样?”钱小强最后问。出于策略上的考虑,他选择了在楼上客厅来提出这个决定性的问题,这一次例外地转向了罗晓兵,“就这个价钱,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了,不是吗?”
“还不错。”罗晓兵说,这家伙已经令他感到心烦了,“我想再考虑考虑,看看是否还有别的房子。无论如何,这是第一个我将认真考虑的对象。”
“别考虑太久了,”钱小强把他俩送出门说,“买房子当然不像买洗衣机或者汽车,不过,像这样的房子,我手里不会一直有的。”
“我一定会跟您联系的!”罗晓兵说,“请给我几天时间,我下周可能得再和我的银行谈谈,才能作出决定。”
暂时没有任何迹象。第二天上班平淡无奇,罗晓兵甚至感到有些失望。没有她的来信,没有她的电话,没有她的任何音讯,他隐隐地担心,也许克吕格昨天把事儿搞砸了。
午休时,他故意拖得比大家晚些才去餐厅——这样饭后才会有机会碰上她。其他人吃完都回办公室了,他还在慢腾腾地拖延时间。接着,当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他俩对视了一眼,他就预感到情况不妙了。冷梅从新闻部的那些人中走出来,径直朝他走来。
“嘿,你一会儿能来我办公室吗?”她问,“我想听听你对一件事儿的看法”。
“当然!”他说,“我一定去”。他确信自民给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得继续保持下去。专注、亲切、可靠、真诚。哪儿还有他这样的人呢?
大约两点,罗晓兵走进了冷梅的办公室。他来得很不凑巧,她正在打电话。她歉意地看看他,指指桌子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罗晓兵端详着她,她看上去失望、憔悴。如果化了妆的话,他能想象得到,现在脸上的脂粉一定洇掉了。
看着眼前她的样子,他感到震惊。刹那间,他觉得是自已把她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理智立刻告诉他:让她痛苦的罪魁祸首是李国良。他只是在主持公道而已。为冷梅,也为自已。
“对不起,”她放下电话说,“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是私人方面的事儿,也许会令你心烦,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迈克他-----”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偏偏电话铃又响了。她朝电话走去。罗晓兵赶紧审视了一下自已的坐姿,他发现,自已刚才坐在那里显得过于紧张,屁股几乎搭到椅子边了,焦急地等候着,似乎并非毫不知情的样子,得纠正过来。
通话的时间挺长的,她要经董事会的女秘书详细说明公司要参加的一个演出活动的具体安排。接着,她的上司陆克又把日报的一位记者的电话转了进来,那位记者想约个时间采访。这又耽搁了五分钟。
放下电话,她准备重新开始说了。罗晓兵现在很放松,他准备好了如何应对各种不同的情形。就在她要张口说时,门被推开了,陆克走了进来。
“您好!罗晓兵先生,又这么认真地干活啦,”他说,“我得把小姐要走一会儿,您一个人没问题吧。”
冷梅站了起来,“真对不起,或许我再跟你联系吧。”说完跟着陆克走了。
她说了“或许”二字。她找不到人可以与她商讨此事,他想到了和她经常发邮件打电话的阿根,或者山地车队里的某名队员,还有她的家人。他想起了她曾说过她家里的那个习惯:议论,商讨,最后接受。如果她上了这个老磨盘,和他的谈话就纯属多余了。他和她见面了,却没有任何结果,还能对某些事施加影响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他必须做些什么,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发一封邮件过去。
“你好!冷梅,”回到电脑前他写道,接着立刻又删去“你好!”,重新开始,“冷梅!”(这样显得恳切些),“如果事情对你很重要的话,我们也可以下班后在哪儿见面,比如------”
他想起了大约四年前和前女友商量好了第一交约会,而他很快又声称自已患了胃肠流感取消了约会。实际上,是因为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要在萨莱夫斯基那里看澳大利亚一级方程式赛车世界锦标赛,比赛凌晨开始,这表示,他们将通宵欢庆,而且到开始时必须调整好情绪。
这一次不一样了。罗晓兵甚至有些担心,一定不能出差错。他犹豫着带一瓶红葡萄酒是否合适,毕竟没什么值得庆祝,至少对冷梅来说是这样;送鲜花已经过时了,况且又不是去和情人幽会,如果那样,就会暴**自已不是真诚的朋友和顾问,而是企图乘人之危接近她的小人。
还是带上酒吧。但不能太扎眼,把它放在背包里,反正他也需要带上背包装回来时穿的外套。他不想自已开车,而乘电车,所以需要带上外套;他预料到可能会喝些红葡萄酒,才不开车的。冷梅要是问起,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晚上乘电车穿过老城区很有情调。乘电车还有一个好处,可以早点离开家。他巴不得时间过得快一些,他激动、紧张地期待着,在家也做不了任何有用或者有意义的事。
电车里只坐了四分之一的人。后面车厢那儿,几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四五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吵吵嚷嚷,推推搡搡,众目睽睽之下举止很不规矩,其目的就是引起众人的注意。罗晓兵觉得这段时间很难熬,当他看看车里的其他乘客——有的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盯着自已的手或者什么地方,就觉得这一段从无忧无虑到僵化麻木和冷漠的心路历程并不长,也许是十年或者十五年。
他觉得自已远离了这一切。他惬意地向外看着,电车穿过几条古老的林荫路,经过了现代化的特快列车车站。
冷梅的住处在过道尽头左边,显然刚下楼的男子就是从那扇门出来的。罗晓兵想到她也许已经有了李国良的替代品,自已起到的不会超过纯粹的补充作用,心中不由掠过一阵不快。
冷梅打开了门,真诚地微笑着和他打招呼。罗晓兵站在宽敞明亮的门厅,刚才的怀疑顷刻烟消云散了。“进来吧!”她说,指指里面一扇开着的门,“我给你取个杯子,你要来点红葡萄酒,还是——”
“好!”罗晓兵忙说,同时走进客厅,环顾四周。透过一面高高的两扇窗户,能看到一个很小的围着熟铁栏杆的阳台,阳台后面一个茂盛的树冠吸收了一部分这个时辰还能抛洒下来的微弱光线,然后是街对面青年艺术风格的房屋侧面。
房间的墙壁粉刷得雪白。左边整面墙是一个直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书,罗晓兵估计它有三米高。其他两面墙上挂着宽幅的复制美术作品,他认得一幅是《红门》,旁边一幅是罗特奇的静物写生,波风格。此外还有一些他的公寓里没有的盆栽植物。
深色的实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浅色的羊毛地毯,一个朴实无华而又庄重大方的皮沙发——它的身价也许超过他公寓里的所有家当,中间一张低矮的桌子,桌子对面摆着两把有高扶手的沙发椅——它们的出身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满意地断定。如果说屋里的摆设看上去有些杂乱的话,那一定是高雅的品位有意为之。
冷梅进来了。即使穿着旧牛仔裤和宽大的T恤衫,她依旧显得青春、婀娜。但是,尽管她尽量掩饰,罗晓兵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疲惫、憔悴的神色。“请坐吧,”她说,指着一把沙发椅,自已坐到了沙发上。罗晓兵坐下来,把背包放在旁边。沙发椅坐上去很舒服。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7章:7,冷梅李国良又和好了”内容快照:
『7,冷梅李国良又和好了』
“我说得简单些吧——”冷梅说,“我曾经跟你也说过的,我有机会得到牛德的一个职位。我和他再次商量了以后,他向我保证放弃应聘那个职位。”“哦,我还记得。”罗晓兵说,“有什么问题吗?“问题是,实际~他却应聘过那个职位,而且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此事,我偶然从你的那位胖同事那儿才听说。他说在‘绿林’看到李国良因为失败喝得烂醉。平时他从来不喝酒的,可是这次的行为好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