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阳知道父亲顾大安出事是在当天晚上九点多钟。妈妈刘秀兰和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先后睡下了,他因为编辑明天学校的黑板报而没有睡。他先听见院外有喊声,然后是锁院门铁链子晃荡发出的金属撞击声。他披上外衣,掂着脚轻轻的走到外间,推开房门看见院门外有人影晃动。便到大门口问门外的人是做什么的,叫门有什么事情。当得知是市工人俱乐部爸爸单位的同事时,打开院门迎进爸爸的同事和两名身着制服警察。
“你是顾思阳吧?我叫江广柱,是你爸爸的同事,这两位是中环区公安局的同志,今晚你父亲在单位出了事情,需要找你母亲。”穿便衣的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对顾思阳说。
“家里人都休息了,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我进屋叫母亲。”顾思阳转身进屋,不一会领母亲到院里同三人见了面。刘秀兰认识江广柱,问顾大安在单位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广柱看一眼公安人员说:“很严重,上车到医院再说吧。”顾思阳感觉到一定有重大事情发生,不假思考地说:“妈,我陪你去。”刘秀兰回到屋里见其他四个孩子睡得正酣,一时半会醒不了。就让顾思阳写个条子贴在堂屋门框上,如若有谁起夜找不到人,也不会恐慌。
警车驶进市医院大门,绕过门诊大楼,停到后院西墙角的太平间门前。刘秀兰下车看到守在门口的几个人都是顾大安单位的同事,她倏然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气从脚下袭上全身,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就像一块沉重的物体**她的心口,滞息般的难以喘气。“秀兰妹妹你来了。”顾大安的领导,市工人俱乐部的主任潘立慧迎上去握住刘秀兰的手。刘秀兰面无表情,心情凝重的向潘立慧问道:“大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带我到这里?”潘立慧加重手上的力量,更紧的握住刘秀兰的一双手,一字一顿的说:“秀兰同志,老顾走了。因为事发突然,整个事件的过程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公安局的办案和尸检人员正在里面工作,你带儿子先进去看一眼。记住,一定要控制住情绪,千万不能妨碍公安人员办案。无论大安的死因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刘秀兰只觉大脑一阵晕眩,身体软弱的瘫倒下去。顾思阳即刻越前一步,从身后扶住就将倒地的母亲。一边摇晃她的身子一边在她的耳畔大喊:“妈妈,妈妈,你一定要挺住啊。”一股带有深秋寒气的冷风吹散刘秀兰没有来得急梳理的头发,她抖下身子,打了个寒噤,用力的晃了几下自己的头,镇定一下情绪,抽回被潘立慧攥着的手,拉住顾思阳说:“儿子,咱进去看看你爸爸到底咋了。”
太平间里只有三张床,顾大安的尸体放在正对门中间的那张**,另外的两张空床移到了两边的靠墙处,使室内和床两边的过道都相对宽敞了许多。两名穿白大褂的法医和刚才接刘秀兰母子的两名警察在指指点点的查看顾大安**的身体。见到刘秀兰等人进来,他们拉起白床单罩住顾大安**在外面的身体。刘秀兰看到顾大安露在外面的脸庞,像是沉睡在梦乡里一样安详,没有被破坏和损毁的痕迹,也找不出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样子。她很小心的探出手掌触摸到顾大安的面部皮肤,凉凉的,还没有僵硬。她的眼泪落到白布罩上。顾思阳紧忙拉刘秀兰向后退出一步。他曾听人说,活人的眼泪不能掉到死人的脸上。他接过公安人员送来的木凳放到刘秀兰的身后扶她坐下来。这是顾思阳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亡,而死者又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尽管有人说亲人的死相不恐吓,他却不知为什么,一进到太平间就全身一阵紧似一阵的发冷,两条腿木涨涨的发颤。他一直拉着刘秀兰因啜泣而不停抽动的手,身体下意识的掩在她的身后。半小时以后,潘立慧进来请刘秀兰和顾思阳到外面说话,她将刘秀兰娘俩请到警车上以后,说:“公安局的办案人员让我们到区公安局听案情通报,我觉着还是一起去为好。”刘秀兰点下头,没有说话。
到中环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办公室坐下以后,案件主办人员白光代表分局向死者单位领导和其家属通报案情,他们将此案定为1976、10、14号案件。事情发生在当晚,顾大安在市工人俱乐部值班期间。大约十九点三十五分左右,身为俱乐部场内工作人员的顾大安,在电影放映期间巡场时发现十一排座位中间的位置上有观众吸烟,他前去制止,双方发生口角,为不影响他人,他将两人叫到中间过道,欲拉他们到场外值班室进行教育或罚款处理。他们不预配合,半路上三人动起手来,顾大安被击倒地身亡。由于放映期间室内比较黑暗,目击者只看到三人有撕打的动作,具体谁打中谁或谁打中谁几拳,没人能分辨清楚。涉案的两名嫌疑人,喝酒过量,崭时也说不清楚,有待于进一步审理。对顾大安初步尸检,发现两处轻微划痕,找不到致命的伤处。要查清准确死因,必须对尸体进行解剖,这要获得死者家属的许可才能进行。公安机关希望也正在等待得到死者家属的配合。沉默一会,白光问刘秀兰能否当即作出决定。顾思阳拉一下妈妈的衣襟,向她摇摇头。她无助的瞅一眼潘立慧,然后向白光说:‘‘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同家里人商量后才能作出决定。”白光点一下头说:“可以,我们等你的回信”。随后摆手示意下属可以送刘秀兰等人离开。
刘秀兰等人回到市医院已经凌晨一点钟,她先让顾思阳乘警车去接她的哥哥刘秀山,然后对潘立慧说:“老顾走了,以后我就叫你姐吧,这样顺口也亲近。”“行,妹子叫我啥都行。”潘立慧说。刘秀兰指着太平间里外的六,七名顾大安的同事说:“姐,现在都后半夜了,眼瞅天就亮了,他们明天都有工作,你就带他们先回去吧,明天有事我往单位打电话找你。不睡点觉,谁也挺不住。”“好,我安排一下。”潘立慧把单位的人都召集到一起,简单研究了几分钟,作出了安排:现在留下两个人守夜,以后每六小时换两个人值班轮守。送走回去休息的同事,刘秀山也到了。他先进到太平间给妹夫上三柱香,刘秀兰和顾思阳向他行过鞠躬礼后,他拍一下刘秀兰瘦削的肩头叹着气说:“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肿得睁不开了。”刘秀兰没吱声,低头随他走到外面。刘秀山说:“大致情况思阳都同我说了,我想还是找韩铁林大哥过来吧,他见多识广,又是大安的生前好友,请他帮咱拿拿主意。”刘秀兰点头同意说:“行,那就快去找吧。”刘秀山又进屋拉出顾思阳,一脸严肃的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长子,要照顾并协助你妈妈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现在你们两个人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有任何一人倒下,明白么?”顾思阳重重的点下头,坚定的说:“舅,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
韩铁林是东昌区江东乡左江村的农民,与顾大安是世交。解放战争的硝烟风卷普山市的一九四七年,他在左江村参加了解放军,随后参加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度江战役和抗美援朝,曾立过无数次战功,两次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因他身负绝世武功,在战场上机智灵活,九年的欲血奋战未负过重伤,唯一一次是在朝鲜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中,被美军飞机扔下的炸弹炸掉了右脚三根脚趾。五六年他身为连长,转业时以身残为理由,拒绝组织为他安排工作。毅然返乡,回到他当年参军的村庄,当了一名自食其力的农民。由于他刚毅、正直、热情,而且有着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深受亲戚朋友们的信任。邻里朋友们遇见疑难的问题,总愿找他帮助拿个主意,经办几次事情以后,人们便赞不绝口。一来二去,他的名字就在十里八村传颂开了。有些事情找生产队长不一定解决得了,由他出面就顺畅得多。市、区两级党、政机关和各局机关,不乏他的战友,办起事情,只要不违法违规,都能照顾他的面子。刘秀山敲开他家门,说顾大安出事了,他登上鞋提着外衣就随刘秀山到了医院太平间。他先给他的小挚友供上三只香,又行三鞠躬,目微闭,手合什,**翻动。没有人能听得到声音,也许是祭辞,也许在向小棋友默诵棋谱,以示最新研练成果,因为他们俩是全区共认的象棋大师。每年都代表东昌区参加全市组织的象棋大赛。赛前韩铁林要同小于自己十六岁的棋友顾大安研讨参赛选手的棋艺特点,赛后两人也要总结精研一些新选手的技术和战术的长处,结合自我胜败经验,总有些收获。如今可谓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急。待他祭祀完,刘秀山说:“这里不便谈事,我们还是到前面医院里的侯诊大厅吧。”刘秀山在接韩铁林的路上将事情的原尾大致的向他做了陈述,到侯诊大厅后,他要先听刘秀兰和顾思阳的意见。刘秀兰和顾思阳的意见一致,不同意解剖尸体。他们认为犯案人员在顾大安发现并制止他们违规行为时,因他们不服而导致争吵并动手,至使顾大安倒地身亡,已成事实,可以证明他们的行为构成犯罪,没有必要再去对被施暴者毁尸。韩铁林问刘秀山:“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刘秀山一脸为难地说:“这事我真的拿不准,还是先听大哥您的意见吧。”韩铁林沉思一会说:“大安虽然小我十几岁可我们相处也快有二十年了,我早就把他看成为自己的亲小弟,他走了,我很震惊,也很沉痛。从感情上说,我也不能接受别人在他身上再动刀子。但理智告诉我,这刀还是要动,眼前我们只看到大安死的一面,没有考虑到事发偶然,那两个年轻人是否有意击大安致命处致死,唯有解剖才能查明真正原因,也只有明确的死因才能给执法单位一个准确的证据,从而做出公正的判决。这样才能对死去的大安和生着的两个年轻人有个满意的交待。使死者在天之灵有所慰藉,生者伏法也心服口服。大妹子,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韩铁林的话在情在理,刘秀兰不再坚持己见,顾思阳也无话可说。他把握紧的拳头用力的砸在椅子上,立时血光飞溅。刘秀兰心疼的拿起他的手,见手背上骨关节处的外皮有三处裂开,不停的流血。她要拉他去不远处的外科处置室包扎,他用力挣脱她的手,推门去了后院的太平间。大家默默地注视公安人员将顾大安的尸体抬上警车,他们没有说尸检需要多长时间,,只告诉家属在家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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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噩耗(2)』
普~市是~落在长白~腹地的一~中等城市,市内三个区,外辖五个县市。一条大清江从市区中间~过,将市区分成江东和江西两大片。江东的一个区~东昌区,是全市工业集中区域。江西有中环和西昌~区,中环区是全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市~、各局委办、主~商业百货、影~院等都在这个区的几条街~。西昌区是农业蔬菜主~生产基地,少量的新建工业厂家开始落~于此。现在顾思阳他们所在的市医院在中环区,顾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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