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就留下三个人，王保华轻轻地拉着刘秀兰的手，眼里涌出泪花。用颤抖的声音，断续的说道：“秀兰妹子，真的对不起你们顾家呀，我那苦命的儿子，在乡下熬了四年，好不容易抽掉回城，安排到公安局工作才半年多就出了这等事情，活该他魔鬼上身，招此报应。他的爸爸还在外地开会，赶不回来，我和女儿来这就是替我不争气的儿子赔罪。”她接过女儿递过来的一个鼓鼓的纸信封摁到刘秀兰的手中说：“老妹子，我在咱市的军医院上班，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请你随时派孩子去找我，这两千元钱就算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说要补偿，我们是补偿不起的，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比人命更有价值的东西。”她的话还未讲完，就让屋外冲进来的顾思伟打断了。他面色紫红，眼里像窜着火，伸着短短的右臂，用两根小小的手指，直指王保华，恨恨地喊道：“原来就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爸爸呀，让你的儿子给我爸还命来！”“思伟，你要干什么，给我出去。”刘秀兰打一下他扬着的小胳膊。他不但没出去，猛的跳起来用两手抱住王保华的一条大腿张口咬了上去。虽然已经进入仲秋，但还没有到穿棉衣服的时节。只见王保华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脸上即刻现出痛苦的表情。刘秀兰扬手要去打顾思伟，被王保华拉住。她额头浸出了细汗，咬牙强忍着切肤之痛，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妹子，孩子心理憋着气，让他咬吧，泄出心中的淤积之气就好了。”顾思伟开始时像狩猎的豹子，咬在大猎物身上，边咬边晃动脑袋用力撕扯，试图在王保华的腿上撕咬下一块肉来，时间一长他逐渐耗尽了脖子的力量，动作就缓慢下来，最后脑袋终于停止了晃动，无力的松开紧咬着的口，抬起头时他的嘴上粘满血迹，王保华腿上被咬处湿漉漉的殷红一片。顾思伟无力地跌坐在地面上，“哇”地大哭起来，憋了两天的泪水串着线往下流。刘秀兰心碎了，她**地搂抱住小儿子，一只手不停地捋摸他的后背。顾思阳和顾思光两人强挣开刘秀兰的手，连推带拉的把顾思伟弄出东屋。刘秀兰在抽屉里找出半卷医用纱布和消炎粉，要帮王保华包扎伤口，王保华难为情的谢过刘秀兰说：“医院有个重病号，上午会诊，我不在下不了结论，我就回去了，让玉斌在这里帮助你们料理一些事情。”刘秀兰因为儿子咬了她，心存歉意，亲自送到大门外停车处对贺玉斌说：“姑娘你也随你母亲一同回去吧，这里人够多，你人生插不上手，看你也是个懂事的姑娘，照顾好你的妈妈，她为你弟弟的事情，心里也不能比我好受多少。”“不用了阿姨，我在这陪陪您吧。”送走王保华，贺玉斌扶着刘秀兰坐到院子里的一个长条木凳上，她想到狱中的弟弟贺玉武，情不自禁的就落下泪来：“刘阿姨，其实我弟弟玉武和顾叔叔的冲突纯属偶然。玉武从小性格比较内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小学到中学毕业一直是班级干部，中学就加入了共青团，在部队家属大院里是公认的最懂事的孩子。下乡四年，做过青年突击队长，民兵连长，直到返城进公安局工作，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身在军界的父母自小对我们要求就比较严格，可以说，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在半军事化的规范管理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他出事的那天下午，从他插队的乡下来了一个叫黄凯的小兄弟，在市里办事误了返程的车。玉武帮他安排好住处以后，两人也好久没有见面了，一高兴就去饭店喝了些酒，然后又去看的电影，结果惹了不该发生的事情。直到今天，我妈妈也不相信玉武会无理的出手伤人。”贺玉斌见刘秀兰听得很认真，没有现出敌视或鄙夷之色，便缓缓接道：“刘阿姨，事情终究已经发生，而且他也主动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在这里我想代我可怜而命苦的弟弟求刘阿姨谅解他吧，只求得到你心里的饶恕。”刘秀兰久久地注视以泪洗面的贺玉斌，用王保华留给她的手绢，轻轻擦掉贺玉斌的泪水，柔情的说：“孩子，你还没做母亲，你不知道。世界上只有孩子不能容忍母亲，没有母亲谅解不了孩子的。”贺玉斌释怀的抱一下刘秀兰，真情的说：“刘阿姨，您让我好感动。”她知道，这一刻刘秀兰已经谅解了贺玉武。

西屋里刘秀山和韩铁林正在研究下一步的事情，韩铁林以宽容和理解的心情对刘秀山说：“该来的都来了，大安的单位和贺家都表示了最大的诚意，我看该收就收吧。法院的判决是没期限的，几个月、几年判不下来的案子咱都见过，咱等不起。虽然天凉了，可尸体放久还是要腐烂的，如果你点头，我就找来潘主任，研究安排明早出殡的事。”刘秀山心里已经放得下了，现在的结果已经令他满意，但马上就同意好像还有点挂不住面子，他吸着烟，坚持深沉了十几分钟，仍装着有几分不甘心地把人情送给韩铁林说：“看你老哥的情分，你就安排办吧，我再浑也不能打你的脸呀。”刘秀山再没说别的，出去请来潘立慧、刘秀兰、顾思阳，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统一思想。在大家一致同意明天为顾大安出殡的前提下，分了几个小组，组织出殡、提前去挖墓穴、最后的一餐丧席，都分派了专人专职负责。就丧席的事情出点分歧，刘秀兰的意思是顾大安的事情已经麻烦单位够多了，最后的一顿饭就不要再麻烦单位，在家里放几桌就算了。潘立慧不同意，坚持在普山饭店放桌。一是大安为公而去，光明正大，就是多摆几桌谁也说不出二话。二是单位的员工都要亲自表示一下，送大安一程。她一再表示，不用公款，费用都是员工们自愿筹资操办的。最后韩铁林打圆场说：“既然大安的同事都有这份情谊，秀兰也别再卷同事们的面子了，就照潘主任安排的办吧。”大家再没提出异议，便开始分头做准备。

按当地的习俗，过世的人要在太阳出山以前入土。所以第二天早晨，东方刚刚**第一片曙光时，顾大安的入殓就由韩铁林临时客串阴阳先生，主持开光入殓仪式。入殡以后由后生将棺木抬上院里的第一辆马车，顾思阳头顶的泥盆一落地，随着灵车的启动，哭嚎声随之响成一片。送葬的队伍跟在车后直到出了胡同才停住嚎哭，纷纷扶老携幼的分坐到两辆马车之上。第一辆车中间放的顾大安的棺木，左前辕坐的车把式，后面是刘秀兰及两个女儿，再后面是较近的亲戚。右车辕是顾思阳在前面举着领魂幡，身后是顾思光怀抱顾大安的遗像，再后是顾思伟不时的扬手撒纸钱。再后是近亲属。其他的人都坐在了第二辆马车上。马车不能驾到墓地，停到距离墓地坡下四十多米半山坡的路边。凌晨天没亮就前来挖墓穴的六个青年后生，看到路边停靠的马车，便一涌的奔下山来。几个人在车上，几个人在车下，都找好位置站稳身子以后，随着韩铁林一声“起”。棺木从车上人的手里移到车下人的肩上。坡陡路滑，中间不得换人，几个后生咬牙坚持直到进入墓地。顾家属于平民人家，没有特殊的说道和讲究。在韩铁林的指挥下，木棺稳稳的放入挖好的墓穴中。填土掩埋时哭嚎之声再起，这次要比出家门的时候来的更猛烈一些。震得宿鸟狂飞，回音激荡，地动山摇。随着墓堆的凸起，哭声逐渐弱了下来。填上最后一锹土之后，韩铁林在前面巷口处，用木棍划个大圆圈。然后让顾思光和顾思伟跪到地上，在圆圈里靠巷口处摆上供品，燃烧纸钱。顾思阳拿一把尖锹围着坟堆的外围挖出一圈排水沟，之后又将坟堆上的虚土用锹拍实。太阳从东山口**红艳艳的脸盘时，墓地的人相搀相扶的开始下山，顾思阳领着顾思杰走在最后面。

有红白喜事就有红白喜宴。红喜事当然是红宴，泛指结婚生子，老人寿诞。白喜事是指老人寿终正寝而摆的宴席。像顾大安这样的不足四十岁青年猝死，属于暴死或横死。是人世间最为悲哀的几件大事之一。所以丧宴的酒菜尽管潘主任花费一些心力，安排了最属上乘的美食佳肴，却久久无人动筷。刘秀兰不能辜负潘主任，她领着儿女，手端酒杯，顾思阳拿酒瓶按桌按人的敬酒谢酒。最后顾大安的生前好友中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动作起来，一张桌一张桌的劝说，才逐渐的挑起了气氛，带动着整体，他们为解愁而喝酒**。怀着对人生命运的感叹，喝空了杯，喝空了瓶，像一场悲壮的鏖战，偃旗息鼓之时，桌面杯盘狼藉，地上空酒瓶乱滚，当酒劲和连续几天的劳累、困倦一起涌上身时，他们再也支撑不住了，有的一阵狂吐之后，萎靡的跌坐在地，自己再也无力起身；有的混混噩噩不知所以的进入梦境；更有悲天悯人者，指天骂地不平世事。还有清醒者，他们多为女性和孩子还有顾家的实在亲戚。她们打包了桌上的剩菜、剩饭，把能走的和不能走的人都搀扶或半搀半抬的弄到马车上。刘秀兰指派顾思阳和顾思光每人跟一辆马车，必须把车上的人一个个的亲自送回家里，不得半路丢掉一人。她带着另三个儿女在饭店大门口向所有帮助顾家的人再次鞠躬示谢，然后同最后一个走出饭店的韩铁林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等送完客人返回的马车。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