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末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何树莲背着包走在岫烟街上。前一天乡里来人已把行李捎走了，她这会儿只是带点随用的物品。从新区下车后，她一路打听着来到老街。街道窄而长，何树莲迈着小碎步子，“扑踏、扑踏”往前走，边走边问：“乡政府在哪儿？”“在老东边儿，你直直往前走。”又走了一阵子，还不见影，她忍不住又问人：“乡政府还有多远？”“快了，再走一段就到了。”何树莲感觉都走了有好几里，才来到老街最东边的乡政府。

何树莲是坐班车来这里赴任的，说来缘由很多。她从县委办提拔任职先是在县西的西原镇任副镇长，西原镇的张书记和贺镇长对她挺满意，她也喜欢那里的环境。当她正铆足劲准备干几场漂漂亮亮的实事时，一个突然的变故，打断了她的美梦。何树莲到西原镇后，团市委正在这里援建一所“希望小学”。这是全县第一所希望小学，分管文教卫生的她自然十分起劲。她每天奔波在镇政府与学校所在地韩庄村的20多里山路上，监督工程质量，督促工程进度，迎接上级来人参观，忙得不亦乐乎。就在“希望小学开学典礼”即将举行的前一天，村里一家男孩从学校新建的大门楼上摔下身亡。第二天一早，团市委和县领导都要来这里参加典礼仪式，男孩家长却闹得沸反盈天。解释、劝慰，许愿，何树莲和镇教办的人忙了个通宵，好容易把男孩家长工作做通，答应由镇里给他家补偿5000元。第二天开学典礼如期举行，谁知一大群领导刚刚站好准备开始时，那一大家子七、八个男女象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哭哭喊喊让县领导给做主。何树莲的头“嗡”一下子涨大，她来不及思索，立马上前把领头的妇女抱住，连拉带拽弄到一间屋子里，说你只要不再闹，有什么要求镇里都可以答应。镇上几个干部也赶快上前做工作，一场突袭总算平息。谁知过后，这家人缠住了何树莲，乡里把5000元钱补偿后，他们又提出更高的要求，让把他家女儿安排到镇政府上班。何树莲走到哪儿，女人就撵到哪里。这家人还到县里、市里上访，哭天喊地，拦车下跪。张书记和贺镇长亲自上门做工作。但男人说，何树莲当时应承过他们，什么要求都答应。县委书记黎民庆知道情况后，对组织部长史春青说，“快刀斩乱麻，赶快给何树莲换个地方。”

那个长得很帅气的史部长操着一口很好听的普通话对何树莲说：“你在西原干得很好，大家反映不错，情况我们都掌握。这次给你调一下，调到岫烟乡当副乡长。岫烟乡的王亭子调到县统计局了，乡里缺一个女副职。这样有利于你大胆开展工作。”接着史部长安慰道：“岫烟乡条件也不错，乡里有一辆切诺基，有矿，经济也很发展，就是离县城远一点，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何树莲心里很委屈，但她还是顺口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象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何树莲几天都缓不过神来。张大川主持给她开了一个欢送会，大家都说了许多恋恋不舍的话，然后班子成员把她送回县城的家。何树莲休息了一个星期，才着手来岫烟乡报到。按说组织部应该派人把她送到岫烟乡，这样才显得隆重些。但何树莲觉得自己一个副职，何必劳人家大驾，再加上调动的事让她很受伤，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就独自一人来报到。组织部干部科邢科长对她说，已经给岫烟乡的葛书记打了招呼，让他去时捎上你。何树莲就给葛书记联系，葛书记就派镇里的司机明超来家把行李拉走了。

这天临行前她给葛书记打电话，葛书记说，切诺基开去修理了，土地所那辆吉普车也不在家，他也准备坐班车去乡的。何树莲就说，那就不麻烦了，咱们各走各的，到乡里见。何树莲此前对岫烟乡一点都不了解，书记、乡长她也没有见过面。但她想，鼻子下面就是嘴，不知道问呗。

乡政府大院静悄悄的。只有一个门开着，一问是曲副乡长的办公室。临来岫烟时，西原镇的刘副书记给她说过，岫烟乡的曲相生是他外甥，有什么事可以请他帮忙。她来到岫烟乡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曲相生，也算缘分。曲相生喊办公室的小艾来给何树莲倒水，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曲相生告诉她，葛书记和呼延乡长还在城里，说是今天来乡但还没见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有吵闹声，一群人撕打着涌进院子。原来是乡矿管站被县矿管局收编了，乡里几个年轻人不愤气，砸了矿管站的牌子，和矿管局的人打将起来。曲相生说着往外走，何树莲也站在门口看。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叫杜书强的年轻人还被打伤了脸。曲相生去给双方拉架。不一会儿，葛书记和呼延乡长匆匆赶到。两人忙着把人往大会议室里叫。何树莲看葛书记和呼延乡长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法上前打招呼。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外“吱扭”开进一辆小汽车，何树莲看清是县政府的王副县长和郭副县长，还有县人大的李副主任，大概是来给双方调解的吧。她也没有上前问候，就坐在曲相生办公室等。直到快晚饭时，呼延乡长陪着县里的人往街上饭馆走，何树莲才赶快来到葛书记的办公室。

岫烟乡党委书记葛敏学，40来岁，中等身材，长得白白净净，穿着打扮很得体，说话慢声细语，很和气。看到何树莲时，他脸上的涨红颜色还没有来得及转换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何树莲说，“你看，真不巧，没顾上招呼你。矿管局太霸道，不征得乡里同意就把矿管站收走，今天还把杜书强打伤了，这事还得让县里主要领导给解决。这样吧，我们晚上还要赶回县里，王乡长调走了，但房子还没有腾出来。你晚上先住到客房里，这几天先熟悉熟悉情况，工作上的事随后再说。我给办公室交待一下，有什么事让他们给你帮忙。”何树莲赶忙说，“葛书记你忙吧，我来咱乡工作，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曲乡长，还有办公室小艾，你不用担心。等你闲了，我再向你汇报。”王乡长就是岫烟乡的前任女副乡长王亭子，何树莲就是来填她的缺的。

晚上何树莲和办公室小艾就住在乡政府后院的客房里，小艾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也还没有安排下住处。听说来了个女乡长，计生站的李慧、刘彩虹等几个女职工都过来看，何树莲和她们很快就熟了。办公室还有一个叫贾嫦娥的女孩，兼财务会计，也来看了何树莲。晚上民政所的张所长、土地所的李所长也过来坐，大家说说笑笑，一会儿就认识了。

几天以后，何树莲才见到乡长呼延军。呼延军比葛敏学年轻几岁，大高个子，浓眉大眼，长得很帅气。两人在院子里交谈了几句，呼延军说，“那天忙着招呼县里来人，也没有顾上给你接风。你来这里工作很好。咱乡条件虽差，但伙计们搁的可好着哩。有啥困难，情给我说了。”何树莲也说了希望关照之类的话，她就觉得呼延乡长很大气，有男子汉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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