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何树莲虽然是在农村长大的，但她对乡镇工作却很生疏。从学校毕业后教书，然后就是进县委机关。四年时间她除了到固定观察点以外，很少下乡。办公室的卫主任是个乡镇通，从生产队长开始，当过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书记，临下乡时卫主任热心地对何树莲进行速成教育，他说，乡里的工作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针穿，头绪太多，太杂太乱。因此要掌握一个原则，那就“粗粗哩，细细哩”。

何树莲很佩服葛敏学的细致周密，也羡慕呼延军的粗犷活络。她自己也很努力地学习借鉴，但几个月下来，葛敏学对她的评价还是“缺乏工作经验，没有进入角色”。

何树莲很苦恼，她曾向老干部老蔡诉说。老蔡对她说，“闺女，别听他们说，你要有信心。你现在就象一辆装备齐全、性能良好的汽车，只是需要磨合罢了。只要给你时间，你会成熟起来的。”老蔡的话，给了她很大信心。

班子会研究两个村的两委班子问题，让何树莲见识了葛敏学的领导艺术和技巧。

椿树沟村副支书张银发分管计生，群众把计生押金交给他，他不上交计生站，却说送礼了。再一个为别人说情办计生证，乡计生站不准，他就大怒。还有一个毛病是说话、表态太随便。支书焦学胜、主任杨焕星先斩后奏，主持会议免去了他的职务，然后上报乡政府。还有一个副主任叫胡改军，任副主任以来，长期在外边跑生意，没有参与村里的工作。

葛敏学说，张银发在主持村里工作时，出了不少力。但此人修养太差，一副山大王的样子。去年虢桃公路搞集资，他在大会上大喊大叫，说不合理。根据他的表现，现在同意免去他的副支书一职，不保留委员；胡改军选上后，忙着挣钱，也没有为村民服务的心，所以免去。井沟的班子不全，人选可以边干边考核。根据村两委提名，张玉斌为委员，郭山林为副主任，也算数。这件事由何书记、牛乡长、老巩去谈。

葛敏学接着给三人交待说，胡改军的话好谈，他忙着做生意，对这个副主任本不在意。张银发不愿丢副支书，谈话时要讲究策略。先肯定他的成绩，再举出几条明显的错误，否则说不住他。焦学胜、杨焕星的做法，明显是给乡政府出难题的，不符合程序。但也不好说他们，默认算了。

接着又讨论了牟庄的班子。由主管组织的副书记崔保庆汇报。牟庄村主任牛玉恒，和支书李顺平、副支书牛玉柱都合不来。本人私心也重，群众对他意见大。村里帐目不清，据他自己讲，村里仅欠他本人就有8000多元。但这人有一个长处，就是为村里事舍得搭配工夫。现在的情况是面临村委换届。三个候选人，牛玉恒，牛玉柱，牛治文。前两个是亲弟兄，同时也是死对头。如果选上牛玉恒，牛玉柱等班子其他人就要撂挑子，感觉跟上他干没有奔头。如果选不上，他就要锁学校的门，老婆、儿子又出来骂人，又是要揭水泥，又是要锁学校门。这次村里选举，牛治文得了27票，牛玉恒得了20票，明显地牛玉恒选不上。但他说学校是他建的，村里欠他的帐没法还。如果不让干，就锁门。

大家讨论一番，莫衷一是，最后葛敏学说，过了这座桥，才有新的路。牟庄村的班子，支书还让李顺平干，副支书让牛玉柱干，牛治文任村委主任。不设副主任。对于牛玉恒，咱们即不任命他也不罢免他，就悬起来。不让他干吧，他又闹和，锁门哩，搬砖哩，闹得不亦乐乎。让他干吧，他又选不上。这件事具体由何书记去落实。可以给牛玉恒做工作，让他出来，到乡里干一段。给他说，等过两年后，牟庄现任班子干不成了，他再回去干。我想来想去，让他到林站最合适。和他谈话可以分两个部分进行，首先肯定成绩，让他心理平衡，二是体谅他的难处，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与其发生共鸣。然后分析利害，让他退一步，让牛治文他们上，让他们干干试试。这样才能避开尖锐的矛盾，让班子转起来。再一个给朱子槽做工作，让朱子槽接纳他，两人都是村干部，容易处理好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

何树莲想，这葛敏学真是会弄事，让牛玉恒来林站，又不是正式人员，必然待不长，他又落了好，最后还是把牛玉恒日捣了。事情果然如此，牛玉恒来乡林站干了几个月，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最后自己主动要求回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会议还谈到毛岭村班子，崔保庆提议撤了余改成，换个年轻的支书。

毛岭村支书余改成50来岁，他找的搭档也都在五、六十岁。文书张贤亮，今年已经66岁了。他支书、主任一肩挑，又配了一个副主任刘喜程，是他的儿女亲家，一个妇联陈福珍，是他年轻时的相好。4个人除了张贤亮，剩下的都是文盲。外人就称毛岭为“文盲班子”。村里十多年没有发展一名党员了。前年县里派来党建工作队进驻该村，下了硬指标，要求村里每年必须培养两名党员，余改成就把在村里育红班当老师的女儿，还有陈福珍初中毕业的儿子，发展成为党员培养对象。

每次乡里开班子会，崔保庆、牛衍林等包片领导都要说，把毛岭村的班子换了吧，余改成不识字，作风霸道，群众意见大等，但葛敏学都没有松口。他总是说，人家愿意干，咱就支持他。甭管余改成有多少毛病，就凭他舍得功夫，对乡政府布置的工作重视这一条，就不简单。的确，现在的人，都忙着个人的事，谁愿意整天为乡里村里的事跑来跑去呢？因此，到最后也没有换人。这次讨论村班子，照旧是说说算一遍。

讨论这些不吃拉劲的事，呼延军一般都不发表意见。等葛敏学问他时，呼延军就说，“中嘛，中嘛，就照你说的办。”

乡政府对面住的都是农户。有人来打水，有人来洗衣，谁都可以随便进来。上访户冯汉良，经常来乡政府找书记乡长。时间长了，老人有些神神道道，瞅人眼发直，说话嘴也一歪一歪的。书记乡长一见他早躲没影了，他就缠副书记副乡长，碰见谁缠谁。

何树莲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她想知道这老人家究竟有何冤屈，就接待了他。冯汉良的儿子七年前随镇上组织的打工队到桃林金矿上打工，在一次事故中身亡。矿上赔了4万元，但老人只得了3000元。剩余一部分被工头贪污了，一部分被儿媳妇拿走了。老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失去了儿子用生命换来的生活费。于是就上访。但县里推到乡里，乡里推到县里，一任一任的领导来了又走了，没有人能解决他的问题。

何树莲看老人一瘸一拐怪可怜的，就给他让坐，倒了一杯水，认真地听他讲。这下冯汉良就处处缠着何树莲了。过后安超提醒她道，别人都解决不了的事，你怎么能解决呢？遇着这号人，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还热情接待？不缠你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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