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何树莲在县里就听说,在乡镇里,书记和乡长一般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她看葛敏学和呼延军关系很亲密,两人在**台上交头接耳,头羝住头,外出时出双入对,交交不离,私下老乡长老乡短的,一起打扑克,说笑话,还一起到舞厅跳舞,就以为是个例外。有一次开生活会,葛敏学在会上一气讲了两个钟头,要求大家"不要装错袋,不要睡错床,不要站错线",要做到"五官端正",什么"耳不偏、嘴不馋、心不散、手不长、腿不懒"。还说领导干部要加强自身修养,做到“言有寸,行有规,笑有容,怒有度”,让何树莲很佩服。会后她对呼延军说,“葛书记很有水平啊,讲话一套一套的。”呼延军鼻子哼了一声,没接茬。何树莲看着不对劲,就噤了声。
还有一次,几个人在呼延军的房里打扑克,何树莲和牛衍林都去了。第二天葛敏学把牛衍林叫到自己办公室审问了半天,“昨夜去哪儿了?”牛衍林不知道是啥意思,说,“没有去哪儿呀。”葛敏学说,“哟,牛乡长现在耍大了哦。”牛衍林还是摸不着头脑,葛敏学又说,“你现在猴的狠呀,回去好好想想!”牛衍林本来也是个小心眼,他的副乡长是葛敏学给弄的,平时生怕老葛对他有看法。回去翻腾一夜,睡不着。想了几个晚上才明白,原来葛敏学是埋怨他,不该去呼延军房里打牌了。这以后何树莲也不敢随意去呼延军房里了,否则葛敏学会以为她和呼延军走得近。
时间长了,她慢慢看出来,两人也是“不对毛”,表面上亲热,虚于应对罢了。
据说呼延军是个“民选乡长”。他从部队转业回来就招聘到清河乡政府工作,先后当过乡司法专干、统计员、计生专干、乡长助理,而后提拔为副乡长。在上次乡镇换届选举中,组织部钦定的候选人落选,呼延军被代表联名推荐后当选为正乡长。这让县委很被动,一时下不了台。组织部当即派车把钦定候选人的铺盖行李连夜拉走。戏唱到明处了,组织部就得承认,但不能在本乡干,说本乡的村干部都叫他给糊弄住了,就给他调到外乡。但去哪个乡哪个乡书记不敢要。一开始准备让他去南坪乡,当组织部长征求南坪书记李连录意见时,李连忙摆手,头摇得象个拨郎鼓,连声说:“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人我可不敢要。你要让他来,就把我调走。那家伙捣劲大,他一来就把摊子踢散伙了。”组织部没法,最后找着葛敏学,组织部长对葛敏学说:“你和呼延军都是清河老乡哩,现在他没处去,你帮帮忙,让他来这儿吧。他的脾气底细你都了解,有你招呼住,组织上也放心。”葛敏学好面子,心肠软,经不住组织部长三说两说,就同意了。在葛敏学一方来说,呼延军应该感谢他,在没有人要他的时候,是葛敏学伸出手,接纳了他。在呼延军一方,却并不领他的情,嫌他小把式,小心眼子,时不时拿大。
呼延军做农村工作很有一套。上次何树莲和他一块去牟庄村造林,到了盘口组,组长对村干部有意见,对乡政府不满意,埋怨这个埋怨那个,就是不愿意栽树。眼看树苗堆了一地,组长还在那里仨不仨俩不俩地说怪话。何树莲看着今天这林是造不成了,心里很发愁。谁知呼延军安慰组长几句,就让何树莲出去找几把镢头,给乡里来的职工一人一把,上山栽树。一行人扛着镢头上了山。组长被感动了,也扛上镢头,拿上树苗,一路走一路喊村民。不到两个钟头,就攻克了一面山坡,下午又干了一会儿,顺利完成了任务。晚上在村主任家吃饭,组长前来道歉,还掂来了两瓶酒。连天说,“哎呀,呼延乡长,你不跟我一样噢,我这人说话不中听,心里有气存不住,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呼延军哈哈大笑,说:“没啥,没啥,都是为了工作嘛。来,兄弟给你端一杯!”组长感动的五体投地,从此提起呼延军,都是连声赞叹。
呼延军读书多,记性好。一群人在一起聊天,风花雪月,阴阳八卦,轶闻野史,吃饭穿衣,他什么都能来两下子,能说得大家兴味盎然,皆大欢喜,其实却是言之无物。不象何树莲,爱讲实话,过后总能让人抓住把柄。
和呼延军的大大咧咧相反,葛敏学却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谁今天说什么话了,谁今天做什么事了,他都记在心里。改天有机会就敲打你一家伙,也许你自己都忘了,他还给你记着。他当过副书记、干过乡长,头脑、谋略、口才,心机,都有过人之处,治理一个乡镇,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能把所有人整得服服贴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你都得臣服他。
呼延军心里讨厌他,反感他,看不上他的小把式,却不得不在他的捏揣下过日子。
对于职工,他一会儿搞招聘,一会搞竞争上岗,让你整天提心吊胆,不得安生。在班子成员里,他利用每个人的弱点,用小技巧,小伎俩,拿捏你,敲打你,制造副职之间的不信任,不团结,让所有人都服从他。
葛敏学很注意个人形象,衣服总是整整齐齐,而呼延军却不讲究,不管是房间还是穿着,都是马马虎虎。但何树莲能看出,他的满不在乎,是对葛敏学的所作所为的一种不屑,一种不以为然的对抗。
这些天县里接二连三前来检查,植树造林,乡镇企业,计划生育,一天接几拨。葛敏学急得心火上升,牙疼,捂住半个腮帮子开会,大会小会布置,安排,强调。呼延军却一早就出去了,到晚上天黑净才回来,都以为他下村抓落实去了,其实是钻在刘家营刘老吉家,和刘老吉切磋奇门遁甲、周易八卦。若有人问,呼延乡长哪儿去了,知道根底的人就会答曰“到刘老吉家里找找”,并且十有八九能找到他。葛敏学气得牙痒痒地,也不好说他。
看着两个一把手暗中斗智,何树莲轻易不敢去呼延乡长房间打扑克了,除非葛敏学去时喊她。闲下来时,她就缩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或者走到乡政府房背后的秀水河大坝上,看山看水,和大自然对话。
何树莲来乡20多天了,很想回家看看。儿子刚5岁,送到乡下父母那里上育红班,丈夫一个人在家。她看乡里这两天不忙,就试试探探向葛敏学请假,葛敏学同意了。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就坐班车回家了。两天后回来,有人对她说,呼延军很不高兴,说“这么忙,谁让她回去的?”何树莲听了心里很不受用。从心里来说,她是倾向呼延军的,呼延军高大魁梧,好读书,能文能武,有时聊起来,天文地理,什么都懂得。但呼延军对何树莲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让她很郁闷。何树莲逐渐感觉到当一个副职很为难,从管理上说,她有事应该请示呼延军,因为他是乡长,自己是副乡长。但葛敏学是书记,一把手,有时给呼延军请示了还得向葛敏学请示,怎么着都是左右为难。
派出所安超和葛敏学关系很好,有事没事爱到政府院里跑。安超头脑精明,消息灵通,外号“警犬”。也许在公安上停的时间长了,说话就有点痞。何树莲初来乍到,第一次在派出所院见到他,他正和同事开玩笑,说得向老虎汇报工作。过后何树莲问别人,老虎是谁?人说安超把自己的老婆叫老虎。时间长了,安超看何树莲人生地不熟,有时候吃亏,就时不时提醒她。一次安超对何树莲说,你要注意呢,葛书记对你有看法了。何树莲不明白葛敏学为什么对自己就有了看法,她可是小心翼翼的呀,虽然她行政经验不足,但还是懂得要和党保持一致这个真理。而这里的党就是葛敏学。因此她来到岫烟乡后,处处注意。有事先向葛敏学汇报,时不时还到他房里表表忠心。这怎么就把他得罪下了?经警犬提醒,她逐条分析后,才明白了,都是一些不经意的点滴小事,也许她过了就忘,但葛敏学却在心里给她划了一道。一是那次何树莲私下嘟嚷说,伙上饭象猪食。立马就有人汇报给葛敏学,葛敏学就说,别人都没有说伙上饭难吃,她才来几天却挑剔。二是何树莲分管的妇联工作没有得上县里先进。葛敏学说,王亭子干的时候可是年年得先进的啊。过后何树莲对崔保庆说,崔书记,妇联工作没有得先进不怨我,人家主要是说5个村没有妇代会主任,让你给配你不配嘛,这是硬指标。何树莲当时是对崔大棒说的,没想到被走到跟前的葛敏学听见了,他面过脸就走。还有一次何树莲在讲学习心得时引用《领导科学》上的一句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她的本意是表态要带好自己的队伍,没想到却刺激葛敏学了。何树莲生气地想,他爱咋咋的,老这样让人猜心思,也累得慌。
何树莲盼望男子汉大丈夫领导的心情就象老百姓盼望青天大老爷一样,但她总是失望。在西原镇她似乎发现了,但好景不长。每到一个地方,她总觉得,她不一定要对谁好,或者要求谁格外关注她,她只希望碰上一个大气一点的男领导,宽容大度,每天工作着,也有劲些。但她失望了,最起码岫烟乡没有这样的人。
副职之间,本是同病相怜,但牛衍林、崔保庆得空还想贬损别人。不时在书记、乡长面前打小报告,给你上点眼药,穿个小鞋。
何树莲感觉自己就象一个毫无准备的人,一脚踏进枣刺窝。腾挪跳弹,只剩下挣扎的功夫了,哪还有干事创业争取上进的精神?
这天葛敏学回城了。何树莲在房中坐了一会儿,一想他虽然走了,但他的奸细还在。党办秘书孙保文就是葛敏学的奸细。葛一回来,他就会把这几天谁怎么怎么了的情况一一汇报过去。因此自己不能在房间里呆,但又无处可去,她就一个人来到秀水河大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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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河』
九秀~河在乡~背后,从大院出来,步行两里路,就来到秀~河边。漫步在长长的河堤~,极目远望,可以看见对面的锯齿~,亚龙岭,还有北面那一片开阔地。这个~牛~~~的小镇,真可谓灵秀之地。当你坐车一~岫烟乡地界,拐过一~~头,一片宽阔的河谷~然呈现在面前,令人豁然开朗。四面群~环绕,刘家营、霍家店、耿家店、岫烟街和柳湾、南河沿、槐树村分布在秀~河两岸,与秀~河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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