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院长大人大发慈悲，给我们放射科分配一个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小伙子叫李尉，看多精神，名字也顺口，大家欢迎！”放射科梁主任在晨会上把李尉介绍给大家。李尉同科里的同事一一照了面，然后梁主任又带着他参观了整个科室，“这间是透礻见室，这间是摄片室，这里是洗片室，这里是档案室……小李呀，我给你说，你到放射科真是太好了，咱们科基础薄，人员少，技术差，医生多数都是部队专业的卫生员，还有去年分配的两个放射班的，其他几个都是电工改的行，我自己本来是学防疫的，后来调到人民医院，领导说：‘你学放射吧’，于是我硬着头皮把这个透礻见给啃了下来。说老实话，我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再说，也干不了几天了，将来放射科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学历比他们高，人又聪明，学起来上手快，你可要好好干，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谢谢主任！”李尉同主任道了别，被安排跟一个叫做许连晟的医生实习。

许连晟看起来四十多岁，长得有点滑稽，下巴上的胡茬倒是很浓密，然而头上却没有多少毛。稀拉拉几根头发在耳后这么绕一圈，然后朝当顶这么一盖，鸟窝似的，看起来有点搞笑。许连晟还有个特点，就是无论到那里手中总是要拎着一个大茶杯，里面放很多茶叶，浓浓的。

李尉说：“许老师你好！我在学校时，放射科没实习几天，很想跟你好好学学。”

许连晟说：“别客气，别客气，以后就是自家人了，现在你叫我老师，过几天我就得叫你老师，因为你的学历职称都比我高。我是医士，你是医师，将来我叫你老师，你叫我大哥，哈哈哈哈！”

李尉想，这许连晟笑起来象个马戏团的小丑，很可爱。

许连晟说：“下午不用来了，好好睡一觉，在食堂吃完饭，晚上咱们在门诊值夜班。”

“好的。”李尉答应着。

到了晚上，李尉去门诊放射科接班，走到门诊大厅里，只见看病的队伍五个挂号窗口全部排满，一直排到大门口，李尉想，真是河里无鱼市上见，咋这么多病人呢？李尉来到放射科诊室，见许连晟已经接班了。接班后，前来透礻见摄片的病人也是很多。一个小伙子，鸡骨头卡喉咙里了，许连晟一边做一边告诉李尉说：“这中钡餐透礻见要把硫酸钡和稀点，然后加点棉絮，这样他吞咽后钡剂下去了，棉絮残留，我们就可以知道鸡骨头在哪了！”

大概给三十几个病人做了透礻见，给十五六个病人摄了片，看看到了半夜十二点，许连晟说：“哎，大家不要排队了，不好意思，机器坏了，不出光了，回去同给你们看病的医生说说，明天再来吧！”

这时，一位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哭着说：“医生你行行好，我给你跪下了，我孙子他吐了一天血了，等着开刀呢，我们排了半天的队，好不容易到了跟前，求求你给照张片吧！”

我过去看看，只见地下放一付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脸色苍黄、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许连晟说：“起来吧，大娘，你跪也没有用，大家包含一下，机器不出光你叫我怎么办？正在打电话，没人接，等工程师修理好以后再给你拍，大家包含，包含！”

李尉也跟着解释说：“机器坏了，没办法，大家去找医生吧，我们尽快找行政总值班联系修理，一旦修理好及时通知大家。”

没奈何，哭的哭，骂的骂，大家发阵牢骚，失望地回去找医生了。

看看病人离开了，许连晟从值班床底下拿出一付象棋说：“来，小李，杀两把。”

机器坏了，没事干，于是李尉同许连晟楚河汉界地杀了起来。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内科何医生走了过来，小声说：“哎，连晟，有位蔬菜公司的领导，胃痛得厉害，你给他做个胃肠钡餐透礻见吧！”

“好，让他过来。”许连晟说。

恩，李尉有点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不是说机器坏了吗？怎么现在又好了呢？修理机器的工程师根本就没来过，难道机器它自己会好？真是怪事。莫不是这许连晟他……想到这里，李尉感到非常愤怒，这是什么人呢？简直是犯罪！刚才一个老太太都跪下了都不给人家摄片，人命关天的，真是过分！

等那个内科何医生的朋友蔬菜公司的什么领导走后，李尉带着气说：“许老师，刚才机器不是坏了吗？怎么现在突然好了呢？”

“哦，这个呀，”许连晟喝了一个茶，不慌不忙地说道：“小李啊，实话告诉你，我刚才把脚踏开关的螺丝给拧松了，所以不出光。你既然跟我实习，我就告诉你点窍门，你可要学着点。咱们这套机器，是上海一个区支援内地时下放给咱们的，根本就是个淘汰货，可以说是八下漏光，防疫站职业病防治科和技术监督局每年监测都不过关。一般医院透礻见和摄片是分开的，可是咱就这一套机器，又要透礻见，兼做摄片，这么多的病人怎么可能顾得过来？于是领导就把咱们的小命给搭上了。看看我的头发，我从部队专业时那可是满头的青丝，我当时留个小分头，我老婆就是因为我长得帅才愿意嫁给我的，可是现在呢？瞧瞧，三十不到，就只剩下地包天了。这还是轻的，咱们科的王医生结婚六年了老婆都没怀孕；李医生的老婆生了一个葡萄胎；马医生呢，倒好，老婆怀的是个双包胎，现在三岁了，至今也不会走路，也不会叫爹。我就不用说了，生个儿子，他娘的一傻子，每天除了流口水就是哑哑哑哑，谁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你说这工作让人怎么做？我每次透礻见时都穿两件铅衣，可是头毛还是天天往下掉！你看我的茶，为什么放这么多茶叶？这浓茶可以防射线知道吧！你要是来多少做多少啊，试试看，包准让你早上爬不起来。”

李尉说：“那为什么不给领导反映呢？”

许连晟说：“反映？年年都反映，财政没钱呢！”

“刚才那个病人怎么办？”李尉说。

许连晟说：“拉手术室开刀呗！摄片洗片的反而浪费时间。”

正说着话，行政总值班过来查岗了。

李尉看时，行政值班的是孟兰。

孟兰见了李尉问道：“李医生，感觉怎么样？”

李尉直截了当地说：“不怎么样，放射科的条件太差了，主要是机器太陈旧，射线超标。”

“是啊，”孟兰说，“这事一直得不到解决，放射科每年都分人进来，可这些人每年都又找关系调出。凡是有点关系的都不肯来，这次好了，终于逮住了你个冤大头。”说道这里，孟兰看看周围没人，于是小声说：“回去看看，找找关系，医科大学的高材生，窝在这里有点可惜啊！”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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