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我并没有找到胡一锋。

城市实在太大了，我们人像来来往往的蚊虫，在城市里飘来荡去，要找个人还真没那么容易。

夏天的日头特别长。阳光将人群的影子从街头延伸到马路对面，车开过，光影闪烁。

柳暗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问我喝茶还是去吃冷饮，这么热的天，我当然选择吃冷饮。正好马路边上有一家冷饮店。我们选了一个离空调较近的位置坐下。柳暗先帮我点了一杯凤梨汁，然后点了她喜欢吃的水果沙拉和冰琪淋。在大学的时候，虽然是我主动追的她，但每次出去，都是柳暗买的单。现在想来，还真为自己感到自卑。不过对于这一点，柳暗倒是从不计较。

吃完冷饮，出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街头亮起依稀的灯光。第一次上省城，还真感到有那么一点陌生。柳暗见我一个人，刚到城里，吃住有些不方便，就说：

“晚上没地方睡，要不就去我家，挺方便的。”

我可不想这么快就上柳暗家睡去，一个大男孩子，总不能随便到这一地步。我想了想，然后回话：

“不好吧。”

柳暗似乎明白我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不就上我家睡去，我们家有空着的睡房，都来客人睡的。”

柳暗挺希望我晚上上她家睡，可我总觉得那样不好，于是找了个借口说：

“我有个坏毛病，睡别人家老失眠，明天还要面试呢。”

“没骗人吧？”柳暗将信将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人还会有这种毛病。”

我连忙点头，柳暗只好说：

“那好吧，我给你去开个房间，先住一晚再说。”

说着把我带到一家星级宾馆。那时刚从学校出来找工作，对于我们农村来的人，经济条件不怎么好，尽管柳暗有这个条件，但我还是觉得没那个必要。我说：

“用得着住这么好的地方吗？睡一晚那该花多少钱？”

“你放心，又不用我掏钱，都签我爸的名字。”柳暗一边说一边去到服务台，那里的人好像跟她熟。

不到三分钟，柳暗就帮我开好了房间，开的是标准单人间，一晚一百九十八。

柳暗把我送到楼上，然后打开房间，亮了灯，看了看里面的环境，问我是不是习惯。我倒是没有觉得习惯不习惯，只是觉得这地方也太贵了点。我对柳暗说：

“我们家一个亲戚在县城当公务员，上一天班也就二三十块，要上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班才能到这里睡一觉，这觉呀，我看都跟钱睡的。”

柳暗冷笑：

“这话就你念过中文的才说的出来。”

柳暗帮我把热水器插上电，烧了开水，才回去。柳暗走后，我洗了个淋浴，然后躺床头看了一会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有些舒服。第二天醒来，电视还一直开着。起来，将电视关上，上到窗台，将玻璃打开，清晨的空气夹带着雾，飘进来，爽爽的惬意，让我感觉城市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变得那么真实，触摸得到。

柳暗一大早就从家里跑了过来。她担心我睡过钟头，耽搁了面试时间。其实我起得比她更早，一个人靠在宾馆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早晨。窗外有风，吹过来，划过我的脸，还有划过眼睛，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在这个城市里，不只有我和柳暗，还有丁小兰。

柳暗帮我找的那份工作，是去一家报社当记者。还不到八点钟，我们就早早去了报社，在二楼的编辑部等着。我们要等的人是柳暗所说的她爸的熟人，也就是报社的副总编。副总编姓肖，叫肖西。见我们过去，肖西很是热情。他先问了问柳暗的一些情况，接着问我的情况，问完了，然后交给我一张表格，让我填上。我用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把表格填好，之后把表格递给肖西，肖西仔细看了看，好像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出来。等我和柳暗准备离开的时候，肖西把柳暗叫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后来我跟柳暗就出来了。我问柳暗，这工作能有希望吗？柳暗看着我，笑道：

“你说呢？”

我说：

“应该会吧。”

柳暗则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柳暗的脸：“要是没有希望，你还能看着我笑吗？”

柳暗大笑起来：

“恭喜你面试成功了。”

“真的？”我开始跟着柳暗大笑起来，那一刻，心情特别舒畅。

柳暗说：

“过两天，你就可以去那里上班，具体工作，肖副总编会安排好。”

回来的路上，我问柳暗肖副总编跟她说什么了，柳暗没有回答，只是说：“很重要吗？”

我说：“那倒不是，只是想知道而已。”

柳暗就说：“当然问我你是我什么人，我告诉他说你是我男朋友，他就说让你过两天去上班就行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看来当初追求柳暗还真找对人了。

我不再说话，跟在柳暗的身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回到宾馆，柳暗比我显得还开心。她说：

“肖副总编跟我爸是同学，交情很好，你可以放心在那里工作。”

我忙说：

“这得感谢你。”

柳暗就说：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感谢我呢？”

我想了想说：

“等领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柳暗立即回话：

“我可不想，那样太让人没有欲望了。”

我说：

“那我该怎样感谢你？”

柳暗好像在思考，停顿片刻，然后转过脸来望着我：

“我也没想好。”

我说：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我记着。”

柳暗没有再继续将话题说下去。两个人在宾馆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除了看电视，没什么可做。柳暗觉得无聊，忽然说要陪我去卖手机的地方，给我买台手机，那样容易联系，也好顺便到外面溜达溜达。那时手机对我来说，就像是我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新鲜而望不可及。可是有些东西说来就来，无需等待。而当一个人的物质欲望和精神欲望同时产生的时候，也许他对生活的理解，不是等待，而是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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