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彻底自惭形秽，也便更想那娘们颤动的胸和更颤动的屁股蛋儿。他发誓要弄到足够的钱，对她说，老子就凭这个，非睡你的窝儿不行！

既然那屁股像凉粉团儿的娘们是他追求的至高无尚的目标，那啤酒又算什么呢？

但今格这啤酒又不要掏腰包，又不影响将来睡那娘们，喝他狗日的自然不坏。他甚至想到，也许享用了那狗日的啤酒，肚子胖大起来，便有了一种资格和派头，可以成为在那娘们面前炫耀的资本，便可顺利拿下那骚货。“你神气什么？跟你好的男人谁喝过啤酒？啤酒可是外国人喝的，老子喝过啤酒，也就有了洋味儿，你不开开洋荤，还摆什么谱？”这是他的推断，这推断使他很刺激，也就极想享用那啤酒，体会那种牛仔裤说出的高贵。

“三叔，你老喝了吧？我听你的老声都岔了！”矮子顿也善旁敲侧击，启发三叔做出历史性的决定，“啤酒最润嗓子，能降火！”

“做！”老东山不为所动，他已经超前好一段距离了。

两个侄儿只好赶一趟子，关于啤酒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机耕路上传过来了歌声。

牛仔裤勒住了锄，看着通往村子的机耕路，欣赏着这首他最爱听的歌子。他由黄土高坡联想到他们家乡的黑石粱。家乡没有黄土，土金贵得白面似的，盘个炕，也得上到高山上取土。坡上的土地，只是一些油沙土，筛子眼一样，盛不住水肥，要是有黄土高坡，那敢情好！他以为人家自豪就仗着黄土高坡的本钱，爹娘把他生在黑石洼里，他活该高兴不起来。

衣着入时，打扮得城里人似的一对儿男女从东边走过来，歌声来自他们提的收录机。小掌柜和他的未婚妻子-------镇业余剧团的尖子演员。

歌声领着他们走向碾盘跟前，小掌柜把录音机放在碾盘上，两人坐在碾盘上乘凉。看三个短工在劳作。

“你们也不休息！”小掌柜向他们打招呼。

应该由老东山回答，他是长辈和头儿。但老东山只管“做，”似乎压根就未看见小掌柜和那位飘飘娜娜的妙人儿，当然更未上到那“黄土高坡”上去。

“我们不乏！”矮子顿似乎怕冷落了主人，巴结地回话，“你这收录机只怕要值上百块吧？”

牛仔裤对这位老兄的傻话很鄙夷，犯得上你巴结他们吗？他们是谁，你是谁？“上百块，四五百块看咋着！”他想刺激老兄的无知。

“做！”老东山头也不回地吼。

两人忙劳作起来。

“这是外国货，两千块，带电脑，世界上最尖端的产品！”小掌柜说，口气里有杀杀这些乡巴佬的意思。

“好家伙，能盖三间房！”矮子顿说。心里的话是，两千块，对付那个小骚娘们绰绰有余，甚至可以把那娘们承包了哩。“你兄弟真有钱！”

“这是我姐夫从广州拎回来的，人家是让我姨妈享享社会主义的福气，可老太太嫌吵，说是震得脑仁疼。你们听得惯？”小掌柜是主家掌柜的小舅子，经常到这里厮混，人称小掌柜，村上还有人称他“二地主。”

“蛮好听的！”矮子顿说，听得惯这玩意，也就进入了文明人的档次。

“组合音响才叫现代化哩！”牛仔裤见多识广地说，“再说这东西用干电池发杂音，干巴拉唧的，歌子也不好听，我爱听《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做！”老东山又一声吆喝，锄板切割得草根霍霍作响。

“这啤酒你们怎不饮？”小掌柜问这边。

“做！”老东山又是一嗓子，算是回答。他似乎很怪那二位干扰他们的劳作。四匠怕得闲浪荡，你们闲着没事，我们可是凭定额讨钱儿。

“扑……”碾子上传来自行车拔了气门芯的声音，两个侄儿被震慑了，望过去，见两人在那里享用啤酒，顿时惊得呆了。

“他们怎么自己享用？”牛仔裤说。

“他们喝啤酒，”矮子顿说。

两个侄儿像放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干脆拄着锄把不动了。看着人家对口享用原该由自己享用的啤酒，心里气呀！他们希望那未来的一瓶能留给他们。但饕餮者连那瓶也扫荡了，而且将那瓶儿在碾盘上听了响儿。

老东山一直在“做，”眼前未锄的土地，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钱，只有做才能获得。做为农人，看见草荒，他便有了一种自觉的责任感，“做”也是一个农人对土地的回报，一种义务，何况这块地属于儿子的，一种亲情的联系，也驱使他去“做。”

但那三声惨烈的瓶爆，仍他震惊了一下，侧身望了一眼。他可惜了那三个瓶儿，那可以盛得五斤煤油的，瓶儿又是那样的厚重，翡翠色的，他家装煤油的瓶儿没一个有如这三个瓶儿高大漂亮。这一对儿实在可恨，但这是人家的，用纸洋票儿打水漂，你管得着吗？要是刚才让两个侄儿享用了那啤酒，自己也可以尝一口，瓶儿就是自个儿的了。把他的！他发现自己有那么一会驻锄未做，失职立即让他收了那些念头，便又做起来。这次破天荒没吆喝两侄儿，稍稍容忍了他们的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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