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坐了起来，给了牛仔裤那脚一拳。

“带你们出来是造了孽了，看我以后还带不！”两个侄儿相互看着，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他们又等了一顿饭功夫，那边的酒席才散。

前院好一阵喧嚷，好像是谁喝醉了，骂着谁，接着是一阵轰隆隆响，汽车发动了。主人用出租车送神归庙，真好气派！

对过的厨房里好一阵碗碟响，夹杂着厨娘夸乡长好酒量的带点自豪的声音。厨娘出了厨房，他们以为送饭来了，却听见脚步声往前院去了，又是一阵等待。老东山和侄子们的食欲已吊得火旺，抱怨着厨娘死了什么的。

又一阵快节奏的脚步声在门口敲过，厨娘端着盘进来了。

“让你们久等了，饿了吧，那就放开肚子吃吧！”厨娘麻利地布菜，“我这就给你们上饭！”

“肚皮早帖后脊梁，放不开了！”牛仔裤说。

“说笑话了！”厨娘说，“今个儿有好吃的！”

“这什么好吃的哟？全是剩菜，怎么把喂猪的剩菜给我们端上来了，我们不是乡长，也是劳动人民啊，你怎么下眼看我们啊？”牛仔裤把拉了一下碟子，敲着碟沿问厨娘。

“哟，你好挑槽哦，你在家吃山珍来、海味来？到这儿摆亏欠了？”厨娘也是刀子嘴，不饶人的。

“我们糠菜都吃得下，只是这把人不当人！”牛仔裤摔了筷子，“我们不吃了，叫你主子来算帐，我们不干了！”

“哎，同志，对我耍什么态度？有能耐也坐出租车进饭馆去！我也是干活挣钱，民娃也不敢给我变脸子哩。你们吃不吃，与我屁相干！”厨娘变了脸，撒着手出去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进了人家的门就充贵客，照照模样！”

“你逞什么能！”老东山斥责起侄子来，“咱出来挣钱，还是和人比高低来？岂不知出门三不惹，一就是不惹长头发女人么？”

“好好的饭，你倒弹嫌！”矮子顿也抱怨起堂兄来，“这不是给叔惹伤脸事吗？叔，你甭怪，去低个头，给那婆娘说几句软和话，先把饭弄上来吧！”

老东山瞪了一眼牛仔裤，去厨房给厨娘赔不是。

“别和小辈子上气，他婶子，我已经骂了那杂种，你大人也不生小人气，怪我管教不严咯！”

“莫想到受这窝囊气，告你，张乡长见我还笑脸相迎、敬酒敬烟哩！”厨娘从耳朵上取下来一颗带嘴烟，点燃了，行家似的吸着，“哼，出来卖日子工，当自己儿是上头下来的检查团？”

厨娘也是个刻薄之人，这种损人话，颇让老东山又低声下气了一番。这才答应，看在他老东山份上，给他们开饭。

三个人吃得憋闷极了。牛仔裤只喝了口汤，气得哽儿哽儿的。

“老子再中秘这种下眼食，就不是人！”他终于起身出了门。

老东山和矮子顿牲口似的用着饭，一句话也不说。

像蜜蜂采花一样，汽车的行擎声进了场院。

牛仔裤提了瓶廉价酒进来了，后面跟着黑瘦干巴的大掌柜儿。

“这是怎么说，咋叫你兄弟自己破费买酒喝呢？”在外的生意人衣着极朴素，显得疲惫焦躁，进下房便抱怨起牛仔裤来，“山里的邻家看不起我怎的？给我家帮忙干活儿，都不愿意在我这儿讨口酒喝？”

“喝自己的酒来劲，”牛仔裤用牙咬开瓶盖，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封着脸，把酒瓶推到大掌柜面前，“不嫌弃就来一口儿吧！”

“好呀，老弟痛快！来，我领你的情了！”大掌柜口对口，灌了一大口，仰起的脖子上，喉结很突出地滚动着，青筋暴绽，“这酒我收了，咱们喝我的；刚才送乡上领导，对各位怠慢了，请包涵！”大掌柜对着厨房那边喊道：“燕娘，给咱俩现炒四个好菜来，让他们拿瓶好酒来。”

厨房里应了声，便听见电动的风扇响了。

小掌柜睡眼惺忪地走进来，手里拎了瓶丰阳大曲酒：“哥，还喝呀？”小掌柜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对面三个短工。

“去，怎么拿这种酒，拿好的！”大掌柜斥退了小掌柜，“再来几瓶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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