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没——没当医生？”我犯了嘀咕，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果然，她又低沉了下来。

“没干了，成了守望妇。整天在家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带孩子。无休无止的家务事，天天守着这个家，望着活的树、死的家具……”她的一丝怨气穿过听筒，变成了一块破碎的小瓦片，在平静的湖面上打起了漂漂。

农历三月，江南风光无限好：莺飞草长芦笋壮，鸟语花香渡头宽。踏青，自然成了恋爱者浪漫的首选。

在磊山之上，航道之中，有一个窄窄的芳洲，每到秋天，芦花漫天苇叶黄的时候，其中雀鸟云集，时有斑鸠“古——古——古故咕”的吟咏，像是应和着《诗经》，我想这儿应该是名篇《蒹葭》的原创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你看，在拂晓时分，芦花泛白，清露为霜，瑟瑟秋风，苇丛起伏，茫茫秋波，清澈澄明，水上烟波万状，空中雾霭迷蒙，弯曲的河道，水中的小洲，宛然在目。此时，一个痴情的恋人，踯躅水畔，热烈而急切地搜寻着心上人。那心上的人儿好像在水的一方，但一水盈盈，河道阻隔，那身影又似乎在眼前不时闪现晃动，时远时近，时隐时现，时有时无，闪烁不定。那情那景只合此地呀！春天应更有一番别致，选定出发！

确实江南好，风景胜于天。白居易到此，会“不谙”了：

春潮起，碧波千万里。江花不及洲上苇，绿展情怀染天地。绘就美人气。

大半天，享受在协和的自然中，青青的笋尖，像挑逗的舌尖，在屁股和大腿处撩拨，原本滋润的春天，似乎在丽日下蒸腾了水汽，变得有点干涸，需要一点点东西来解解渴。顺理成章，我们有了第一次，不很深情，浅浅的，**交合，不知是你的撞了我的，还是我的碰了你的，反正软硬交互了一下，就“痛”开了。你红彤的脸上掠过一层淡云，转眼间的，就像那边探头的河豚，蹭一下，藏到水下。但河豚是每隔一刻钟就要出水一次。我们坐在原地，无语，稍作整理后，不约而同，微微颔首，侧身；轻轻的笑意，从心里发出，在脸上仅有弯弯的轮廓。缓缓地靠近，中间难以察觉的对视，凝聚了天地万物，声影在短暂的阻滞后，心领神会的让世界消失，变成一片混沌天地，一切在自然的美妙中融合，一切在预定的程式中升华。一股交汇的潜流，在轻捷的舌语暗道里打通，**地相拥，两颗心，同一，合一：天荒地老……

下午，我们采集了一小袋竹笋。在一条过水沟边，向妹郑重其事的捡了一个圆圆的核，很小心地放在罩衣的内袋里，还轻轻的捏一捏，像一个母亲在探襁褓中的孩子。

第二天上午，向妹就来了，说要我搞竹笋吃，鲜嫩美味，又是自己劳动所得，不吃划不来。自己就很急切的到处找，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烂脸盆，装了半盆泥土，坐在厨房用一根短木棍细细地捣，不时抬头望我笑。捣碎后又添了灰土，浇了些水。才从罩衣的内袋里，虔诚地托出那粒核，稳稳地种在脸盆里。从后面保住我。

“哥——相信缘分吗？”

“信！千里姻缘一线牵呀，有缘千里来相会啦，没有缘分，我就认识了伊丽莎白、杜琳娜、张慧敏……”

她用头蹭了我两下，“做梦吧！实际点！你知道我在干啥吗？”

“小女生的游戏。”

“我才没那么简单幼稚呢，我要为我俩播种，这颗种子就是我们的见证，如果这种子发芽了，我们就正式恋爱，如果开花了，我们就结婚，如果结果了，我们就——生孩子。”她埋着头，摇摇我，“哥！要得啵？”

我头稍稍后仰，碰了碰她，“笨！真笨！是种子都会发芽的，不发芽，是石头！”

可人算不如天算。向妹精心，全心，悉心地照料了个把月，这核真像石头，黑黢黢的躺在灰土里，根本不理你什么人间冷暖。

向妹急了，那天，狠狠地将木棍砸在这颗臭石上，一翻身，让出占的茅坑，一截白白的，银子样的芽跳了出来。像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平平地躺在松松的灰土上。向妹呆了，怔怔地看着，突然，嚎啕大哭，双手捶打着，撕扯着，她无穷的怨恨发泄在已不关痛痒的身上。我**地抱住她，安慰她。她还是哭到没劲才停下来。

“哥！这是怎么啦？”

“都怪我，我应该知道的，这是酸枣种子，先朝下长出根，有了营养，再折回来破土发芽、长叶、长干。这都怪我，太粗心，没有看管。向妹！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就别再挂记了，没事的，这不，长了见识，有经验了，我们还可以种的。”

“哥！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时间有的是。”

虽然没有破涕为笑，但总算安稳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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