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占魁又去了贺记米粉店的对面。刚在垃圾箱旁边站下,过来一个黄皮寡瘦的老女人。老女人一见就冲他叫嚷:“你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怎么像我老寡妇一样死路来捡破烂!”
陈占魁这才注意到老女人手里跟他一样拎着蛇皮袋和铁火钳。不同的是,他的蛇皮袋瘪瘪的(这次出门他忘了往里面塞稻草),老女人的蛇皮袋里却是鼓鼓的已装进了不少东西。陈占魁觉得老女人欺人,我捡不捡破烂管你屁事!一梗脖子正要把话回过去,陡地想,是不是这老女人经常来这里捡破烂,她觉得今天我占了她的地盘?昨天呢?昨天没见她呀。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但心里的气还是消了许多。嘴里嘀咕:“我是死路了,我比你还死路。”
老女人的铁火钳伸向垃圾箱,从里面拨拉出一些废纸和几个易拉罐,又拨拉出一个扎紧的白色塑料袋。老女人将塑料袋打开来,见里面有一件红色衣,抖落开,翻来覆去看看哪里都没烂,就也塞进了自己的蛇皮袋。一扭头见陈占魁还没走,就开导他说:“你一个男子汉,到河边那片别墅地去,那是富人住的地方,那里丢的东西,好多都能换钱用。”
陈占魁冷冷反诘:“你怎么不去?”
老女人白他一眼,拉长声音说:“我能去?我要有你这身大骨架,我就去了!”
陈占魁明白了,老女人不能去那片别墅地,是她身上那几根老骨头干不过别人。接下来老女人嘴里呶呶唧唧不知在说什么,陈占魁不再接她的腔,因为他看见从外来妹理发屋出来两个女子朝贺记米粉店去了,其中一个像是黑痣。不由身上打了个激灵,是她吗?为了确认,决定靠近去看。他知道,就算是黑痣现在也不能动手,眼下要紧的是把人看准,只要人还在理发屋,那就好办。
陈占魁扔下手中的蛇皮袋和铁火钳,抬腿朝对面走了过去。
目标非常清晰地坐在一个显眼的地方,陈占魁只瞄一眼就觉得异常丧气,那女子下巴光光的没有黑痣。没有黑痣就是另外一个人,就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找的那个人呢?
怏怏地,陈占魁又走回高压电杆下面。老女人已走了。他坐下来,又燃起一支烟,缓缓地抽着。
还是九个女子,九个女子相继都露了面,其中七个到贺记米粉店吃了米粉,有两个朝另一方向去了。朝另一方向去的那两个明显不是他要找的人,看体型就不对。又坐一会,腹内肠子咕咕叫开了,于是,陈占魁就又起身朝对面走了过去。油锅已熄了火,炸油条的正在收拾案板。陈占魁端着一碗米粉走到油锅前,朝案板上扔下一张印着“油条”字样的纸片,就从网架上夹起一根油条,咬一口,他跟炸油条的说:“你们附近那外来妹理发屋是个**窝,前不久我一个老乡被骗了进去,身上的钱被搜了个精光。”
炸油条的咧嘴一笑,“这事多,不希奇。”
陈占魁说:“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政府也不管一管?”
“管一管!”炸油条的觉得好笑,“政府那些人不跟着去嫖就算不错了。”稍顿,他抬了抬声音说,“所谓改革嘛就是开放搞活,有人开放,就有人要搞活。”看陈占魁一眼,又接着说,“以前公安局也抓过,抓也就是罚款。现在公安局不抓了,说是上面有人发话,抓得太严不利于招商引资。”
“招商引资!”陈占魁忿忿骂,“日他的娘,说这种话的也安得杀!”
“是安得杀。”炸油条的回应一句。
陈占魁说:“养女做这种事,不如丢到大河里去喂鱼。”
炸油条的一梗脖子:“那爷娘晓得个屁,只晓得她们在外头打工,鬼才晓得她们在外头打的什么工!”
陈占魁说:“我那老乡是被一个下巴边上有一粒黑痣的拉进去的。”
炸油条的“哟”一声,拿刀刮案板上留有面灰残渣的地方,“那女的走了。”
“走了?”
“走了大概有个把月了吧,以前她天天来这里吃米粉。这些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干长久的,她们是游击队,打几枪就会换地方。再说,她们自己不换地方,老板也会要她们换地方,你说要老是那几个屁股……”炸油条的眼一眯,浪浪一笑。
说话间,陈占魁看见胖女人从那屋里出来往这边走过来,以为她来这里吃米粉,忙闪到一边,但胖女人没停步,挺着高跟鞋从他旁边走过去了。瞅着她的背影陈占魁只觉两眼“呼呼”火花直冒。又苦苦守候了一个上午,仍是一无所获,陈占魁相信了炸油条的话,那有黑痣的**走了,真的走了。
夜里,陈占魁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办?就这样罢了不成?仰躺在黑暗里,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少顷,额上痒痒的,知道被蚊子叮上了。很快,痒变成了细微的剌痛,他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蚊子正张大嘴在吸吮他的血,他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日他的娘,让它喝个饱!他一动不动,然而,却又在转瞬间猛然出手,“啪”一声,蚊子被他拍死在掌心里,朝床下搓搓手,让死蚊子落下。
一夜不曾合眼。
快天亮时,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心底浮上来,不如先弄死那开店的贼胖女人。这念头一起,陈占魁脑子里立即呈现出那天被胖女人喝斥的情形。狗娘养的她说要报警,她敢报警!可自己大哈卵一条当时竟被她的话给唬住。他走进她开的理发屋冲的是那块理发的牌子,鬼才晓得她手里养的却是一群不要脸的**。**弄得他家破人亡,这就等于是狗娘养的胖女人弄得他家破人亡。陈占魁不再像最初那样还谴责自己,随着仇恨的烈火在胸中越烧越旺,现在,他不留丝毫余地地把所有过错全部归咎到了胖女人和黑痣身上。恨不得就像刚才拍蚊子一样的一个一个拍死她们。当然,他也恨透了那个福建人。那是个骗子,蛇蝎一样的骗子,以后要是能遇上他,他想他一定要想法子剁掉他的脑壳。
不过,陈占鬿清楚:剁掉那福建人的脑壳很难兑现,胖女人在江仓街开外来妹理发屋,找她却是非常容易。陈占魁是个怎样想就要怎样做的人,一决定付诸行动,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摩托改装,还是三轮子,但后面载鱼的水厢改装成了载人的车蓬。车蓬是用旧帆布做的,两边都有门,归东城里载人的摩的都这个样。早三年前,政府为维护市交通秩序,明文禁止这种载人的摩托上街,怎奈下岗的多,屡禁不止。
于是,在一天夜里,陈占魁将改装的摩托开到外来妹理发屋的附近。路灯亮着,街道、房屋及道旁的树木尽落在朦胧的光影里。外来妹理发屋两扇玻璃门掩着,门上显现着“欢迎光临,推门请进”的两排红字。自然是有人匆匆推门进去,龌龊的交易在里面进行,门外却是水波不兴。陈占魁作一副悠闲的样子在街头转来转去,心里茫然,不知怎样才能将胖女人引出来。她是归东城里人吗?她夜里要不要回家?她要不回家怎么办?又敦促自己要放耐心,这不像杀猪宰鱼,一刀下去血就出来,猪在栏里鱼在塘里当然好对付,这人有手有脚有脑子,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正琢磨,就见那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扭着细腰朝街的左边走了去。陈占魁看见,不远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女子就是朝那辆黑色轿车走了去。果然,走近,车门打开,女子一头钻了进去。车开走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忽然,陈占魁心里有了主意。
他跳上摩的,缓缓将它开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那里距刚才那黑色轿车停驻的地方不远,有许多树木,树木遮挡了远处路灯投过来的光亮。心完全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所占据,像飞蛾扑火一样,那股可怕的力量在胸中一阵骚动。他像要毁灭整个世界似的攥紧拳头,他的眼在黑暗中凶恶的狼一样闪着绿光。
城市的万家灯火在一盏一盏地灭去,街上走动的人渐渐变得稀少。理发屋的门又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怕冷似的缩着脖颈,很快消失在深沉的黑暗里。不久,什么地方又响起脚步声,陈占魁的视野里出现一个瘦子男人,那男人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走得很慢,几次回头张望,似在担心有人跟踪,然而,就在他接近外来妹理发屋时,却突然加快了步伐,手一推门闪身走了进去。陈占魁不由想起自己那天走进理发屋的情形,他知道他跟刚才进去的瘦子男人不一样,这瘦子男人是冲着嫖娼去的,他是看见摆在长柜上的那些剪子和梳子才进去的,当然,出发点虽不一样,但后来的结果却是一样。他没有抗住那份诱惑,他傻狗子一样叼起了面前的那块肉,吃过后才知那不是肉,而是一个恶毒的瘤子。这恶毒的瘤子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不要白付这些代价,他要将付出的这些代价一笔一笔讨要回来。
夜愈发深沉。终于,远远的,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是开走的那辆吗?看来是,因为它停在它原来停的地方。果然,车门一开,走下妖妖娆娆的女子。车开走了,女子伸手揽了揽有些散乱的头发,抬腿疾快地走向外来妹理发屋,尖尖的鞋底“跫跫”地磕击地面,那声音似一把利剑横扫过来。陈占魁的情绪立即变得狂躁,感觉隐藏在心底的痛似一阵狂沙那样被揪起。他恨恨地想,世上不就是有了这些人的存在,才平空生出来许多祸端么?一咬牙,他启动摩托悄悄尾随了过去。
女子伸手推门之际,感觉有人在肩上轻轻一拍,悚然回头,她看见一张男人狰狞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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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邢六块』
翌日清晨,陈占魁早早醒了,却一直懒懒地~着。渐渐地,村院里有了说话~,不时响在地坪里的~步~,还有黄狗低低的吠~和爪子挠动门的~音。黄狗不屈不挠的挠门~搅得他再无法~~去,只好起来把门打开。似多年不见,黄狗一窜~来就竖起~~~~。这使陈占魁~心酸,~黄狗比珠子~,珠子恼恨他,一甩~就走了,黄狗却是哪里也不去,~心塌地就守着他。门外响起堂兄陈占武的~音。陈占武是九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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