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太阳火球似的悬挂在苍穹的当空，空中像是飞扬着一层灰沙，白得晃眼的阳光穿透这层灰沙投射在大地上，大地上的水份仿佛被蒸发殆尽，四处干巴巴的只有灸热在人的脚下翻滚。

陈占魁怔怔地伫立在杉木林的边缘，这林子里的杉木约有四百多棵，笔直的干一天天往上窜长。站在高处望过去，丛林仿佛无边无际。这里，曾寄托过陈占魁的无限希望，现在，他却只想一把火让它化为灰烬。

这些日子，陈占魁几乎天天顶着烈日往山上跑，跑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每天的心都处于纷扰和狂乱中。不想做任何事，不想跟村里任何人说话，人变得越来越沉闷阴郁。这天，他离开村院后，胡乱地朝着杉木林的深处走，走到尽头又绕回来，把自己走得疲倦了就在草地上坐下，扯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晃啊晃，然后闭了眼，他让自己像死人一样仰躺着。

陈占魁下山时，手里捏着一把野葱，至村口，忽然想起口袋里没烟了，旋又折转身，朝设在前面亭子里的小卖部走了去。从小卖部回来，感觉嗓子眼要起火，便走进灶屋打开水缸盖舀出一瓢水。张嘴正咕咕地往喉咙里灌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是三嫂。三嫂抱着她的孙子走进来。三嫂说：“占魁，刚才莲花村的何三阳来找你。”

陈占魁放下水瓢，朝嘴上抹一把，困惑说：“何三阳，哪个何三阳？”

三嫂说：“就是专门给人做媒的那个何三阳。”

陈占魁耷拉下眼皮，低低说：“她来做什么？”

三嫂说：“她想给你做媒。”

“给我做媒。”陈占魁一声冷笑，“她看我还像个想要讨亲的人？”

“你什么话？”三嫂的孙子不愿呆在屋里，或许是陈占魁那张拉长了的黑脸吓着他了，嘴里唧唧哼哼，双手不住朝外舞动。三嫂的身子上下抖动着，用手轻轻拍着孙子的背哄他安静。又跟陈占魁说：“你才四十多，怎么就不想要讨亲？玉秀走了一年多了，你屋子这么空，就算找个人做伴也好。”

“找什么伴？”陈占魁冷笑着晃了晃脑袋，“我名声比狗屎还臭。”

三嫂的孙子消停了一会，嘴里又哼起来，三嫂就又轻轻拍他的背。三嫂说：“不要说名声臭的话，就算真有那事，人有过错，马有失蹄，别人不提，你自己也就不要当歌唱。何三阳说的那个女的是火塘冲人，姓肖，她男人得肝癌死了。有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男孩她婆家要留下，允许她带两个女孩走。何三阳说，那姓肖的三十五岁，比你少八岁，人长得不错，勤快，又不生劣。”

陈占魁说：“依我现在这个条件，拖两个油瓶也拖不起。”

“要是那个男孩过来呢？”三嫂忽然这样问，她知道陈占魁以前一直想要个儿子，“螟蛉子虽比不得亲生的，总比没有的强。”

“你不是说那男孩她婆家要留下？”

听陈占魁如此说，三嫂以为他心动，略略抬了声音说：“儿子是自己生的，她若硬要带走，我想她婆家怕也是留不住。”

但陈占魁接下来说：“男孩过来，那就是三个油瓶，三个油瓶我更加拖不起。”

“这个你还是不想要？”

“没这个心思了，玉秀走了我就没这个心思了。”

“这后半辈子就打单身算了？”

“没想那么多，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

三嫂还是说：“这个就算拖累大，以后有好的，我劝你还是找……”

一语未了，忽听村外传来高喊声，就见村里有人箭一般**出去。狗跟着起哄大叫起来，像是出什么事了。三嫂是个爱看热闹的，抱紧孙子急忙出屋而去。陈占魁愣了愣，也跟着走了出去，刚至村口，就见三嫂的小儿子铁牛从田塍那端奔跑过来，挥着手冲陈占魁大叫：“占魁叔，你那塘里浮出一个死人，是个女的！”

陈占魁大吃一惊，拔腿朝水塘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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