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上篇）我出生在1938年一个深秋的季节。从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祖父母。对于家族内的事，由于父母早逝，从小离家，知道的甚少，甚至连仅有的几个长辈之间的关系也搞不清楚。我现在所写的这些父辈的事是从分别长我18岁和10岁的大姐和二姐那里了解到的。因此难免有的地方有出入，有不确切的地方。

其实，从根上说，我们家不是新疆人。大约从曾祖父那时起，从山西就来到了迪化市。曾祖父做过大官，很有钱。当时曾祖父是做官时被政府派到这里来的，还是其他原因流落到边缘城市的，我已无从考证。到祖父手里，家境开始不好。到父亲这辈就彻底败落了，甚至是被穷困潦倒。

曾祖父生有四个儿子，老大乃亲祖父。祖父生有两子一女。父亲云芳，二叔成芳，一个姑妈（姓名不知）。

听说姑妈长的非常漂亮，在一次过灯会时被一位道台看中，几经周折嫁给了这位道台。道台是湖南人，家道特别富有，对姑妈也很好。姑妈常常接济娘家，很是宠爱两个弟弟。所以，父亲和叔父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姑妈的命运却很悲惨，我以后再叙述。

老二（二爷）生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德芳、洵芳（已故）、伟芳。抱养一女嫁王家，我们唤王家姑妈。

老三（三爷）未生育，抱养了一子一女。子陆经芳，女嫁姓蔡的人家，故称蔡家姑妈。

老四（四爷）娶了一房妻子未生养，又娶了一房。这房妻子到罗家时腹中带着姓沈的前夫的遗腹子，出生后改姓陆，叫文芳。

我家居住的二道巷的房子是曾祖父留下的。在我记事时祖父及二爷、三爷已去世，活着的只有四爷。

西屋住着二爷的小儿子伟芳（我们称三叔），这是一大一小的两间房子，门前有三个台阶。

东边住着我家和父亲的弟弟成芳。二叔的房子是里外间，里面住人，外间做饭。一出门是一口供全院子人饮用的水井。

我们家的房子说是两间房子，实际是一间大房。既住人又做饭。

住在上房的四爷，是陆家最具权威的长辈。他身体健壮，精神矍铄，气宇昂轩，长相威严，说话声音洪亮。他是一位知名的中医。他和儿子文芳住在向南的上房，这个房一明两暗，宽敞、明亮。

他娶的二房，我们称四奶奶。她身高体胖，性情专横跋扈，下辈人都有些怕她。四奶奶说话声音洪亮，她要打一个喷嚏，全院子人都能听到。她要训斥谁就训斥谁，人们不敢反抗她。

沈家的遗腹子陆文芳的一张脸永远是阴沉沉的，使人摸不着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在我小的时候，我没见过他的笑脸，他在我的印象中和我们的距离很远。四爷除了看中医外，还在北大街开了中药铺，由文芳经管。平常我很少看到这个四叔，这也可能是我和他感到疏远的原因。

文芳的媳妇长的很漂亮，她人贤惠、温柔，我对她的印象很好。那时我和姐姐们编了一个顺口流，一见这个新婶婶就喊：“新婶婶，模样长的水灵灵，擀下的面硬铮铮，叔叔吃了香喷喷。”羞的她满面绯红，无处躲藏。一见她这样我们越是喊的厉害，甚至是在后面追着她喊。

四爷家境殷实，他住的房子靠南的一堵墙是巨大的玻璃窗户，光线充足、明亮。靠东墙是大炕，炕上木顶子雕花架子上垂吊着华丽的丝绸帘子。屋里摆放着一尘不染的泛着光的红木家具。北墙上挂着半人高的报时大钟及字画。那个大钟里有一个小人，每到打点时它就出来了，非常神奇。靠窗的一张大桌子上堆积着如山一样的医书和一些医用工具，这是四爷给人看病的地方。

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是不敢轻易到他房子里去的，都是有事非去时才去的，话一说完，事一办完转身就走。记得每年过年时给四爷、四奶奶磕头拜年这件事成了我的负担，每次都是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之下才硬着头皮去的。磕了头后，四奶奶会给我们这些孩子每人一份份子钱，并拿些糖果糕点给我们。

这个小院最热闹气派的时候除了过年和中秋节外，就是四爷的寿辰了。他的寿辰还未到的前一个月，家里上下就开始忙开了，要准备很多吃的和用的东西。

四爷和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他们家经常宾客迎门。到他寿辰的前三天，大门口就开始张灯结彩，院内的四周房檐上用大红布环绕一圈。大门的过厅里摆着桌子，专设两个人收寿礼。这两个人一人记账，一人通报来人姓名和贺礼名称，这叫唱收。

那一天，远近的亲朋好友都要来祝贺。穿长袍马褂的、西服革履的、旗袍洋装的红男绿女，络绎不绝。里里外外的酒席宴摆了一茬又一茬。笑闹声、祝酒声、搓麻将声、说话声、挪动桌椅板凳的声，直到天亮。

每到这时，院子里的几个堂兄弟，弟媳妇都有分工。男人们招待客人，女人们下厨做饭。我的母亲和二婶、三婶、四婶各个都累的筋疲力尽，几天都缓不过来。

四爷还酷爱养花。他有一个专门养花的花房，镶有大块的玻璃。冬天他把花放在花房里，到了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的季节时，他将花一盆一盆不厌其烦地抱出来放在院子里的花架子上。特别是有两盆养在大缸里的有一人高的夹竹桃，他一人也能搬出搬进，当时他已是60多岁的人了。

除了夹竹桃，四爷养的花都很名贵，什么君子蓝、康乃罄、吊灯、水仙、牡丹、玫瑰、兰花、文竹、金橘、山茶等等。花开的时候，院子里姹紫嫣红，香气袭人，绚丽无比。特别是那两盆盛开的一人高的夹竹桃，每年开花时更是娇艳欲滴，妖娆华贵，如彩霞，如粉绢。

这些花给这个四合院带来了春的气息，美的向往。我们虽然都非常喜欢，但谁也不敢触摸它，只能远远地观赏。有时一个花叶或花朵掉下来了，四爷都要追究一番，无缘无故的把我们骂上一顿。

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四爷更是重视的不得了。除了买很多时令瓜果外，还要请人来家里打月饼及各种糕点。

这一天，在院子花架子前面摆一个长案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瓜果。那一串串翠绿欲滴的葡萄，掏空瓜瓤雕成金鱼状、里面点了灯的哈密瓜以及红红艳艳的又甜又沙的西瓜、包仁杏干、红枣、各种糖果、花生、核桃、瓜子、酸梅、八旦木、无花果等等。看着这些美味佳肴，谗的我们这些孩子直流口水。但是，全家人必须跪拜过祖先、月亮后，才能分享这些供品。

拜祖宗和月亮时，四爷、四奶奶先拜，之后是叔叔和婶子辈，最后是我们这些晚辈们。跪拜完毕后，那时是院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们忙着分东西，小孩子们吵着闹着跑前跑后忙着吃东西。

住在西厢房的三叔，长的既高又瘦，永远穿着笔挺的西服或者洁净的中山装。言语举止非常斯文，非常客气。他可能在政府的什么部门做事，家境中上水平。小的时候我记得在他家的墙上挂着蒋介石的大幅穿军装的照片，他到底是干什么差使的，我不了解。我对三叔的印象很淡漠，他总是早出晚归，匆匆忙忙的。只有在节假日或晚上时，我有时才能看到他和别人打麻将的身影。

三婶子是个娇小玲珑、利利索索、标准的小家碧玉式的媳妇。她是个心底善良慎小谨微的女人，操持家务堪称一流水平。她将自己的家和两个孩子及三叔收拾的异常整洁。虽然没有什么豪华的摆设，但使人很是舒服。我特别爱到他们家玩，一来三叔常不在家，二来三婶子对人非常和气，大方。最主要的是，三婶子的两个女孩，大的五、六岁，小的两三岁，她们很喜欢我，我经常领着她们到处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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