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灵魂的伤痛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总是期盼它再一次快快到来。

水仙的丈夫被大队派去养蜂去了，父亲也要到贵川去为大队贩牛，父亲要带她去贵川。

有人问水仙：“你一个女人去那里干吗？”

水仙凄凄切切地说：“沙鸣要我去呢，他说他没人烧饭，苦呢。我呢，一个人呆着又没事，公婆虽不在一锅吃，也靠得近，鸡呀、鸭呀也能帮助照应，我也好去看看她。”

人说：“你对沙鸣真好啊，我家那天杀的就没这个好福气。”

水仙就红了脸说：“他平时都是他妈烧饭，他哪里吃得那个苦！”

人说：“养蜂的都是前世作了孽，都睡在露天下，搞块塑料布遮遮，搭几块石头烧饭，又没有个女人，不是人过的日子。沙鸣那痴鬼哪世积德的，讨了你这个漂亮的老婆，还这么疼他？”

又有女人接口说：“他爸给他的那个大房子真是够飘亮的，我们是这辈子也做梦不到了，难怪你对他好了，水仙你真是好福气呀！”

人问：“看那个痴鬼鸣平时蔫里吧唧的，讨了老婆都有神气起来了，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来事的很呢，看来男人就是要讨个老婆，不然就不象个人！”

又有人回：“那还用说，闷鼓也有响的日子，不叫的狗才咬死人呢！”

然而，水仙就是不吱声，几个女人想接着再开玩笑都不能了，稀稀落落地走开了。

水仙心里当然明白，去贵川的真正目的，然而，她并不害怕，她对男人有一种本能的征服欲，她想去体验、去证明自己的魅力。她可不是那种心无城府，有啥说啥的直憨女子，所以，她不喜欢开玩笑，她喜欢真正的体验。体验了，胜利了，然后再来细细品尝。那种快乐，才是悠长、醇厚的，可以终生享受。

她想理几件衣服去，可是她几乎找不到一件漂亮的衣服。夫家虽说不穷，可是做新房把钱花光了。再说那个时候，人人都没有一件好衣服。做梦想穿的确凉，有了也舍不得穿呀。

这一次去贵川会有收获吗？水仙苦苦地在想着这件事。

有的！她想：许成辉不是大队书记吗？买牛？牛值多少钱？一头牛就值个五百八百的，好吓人了！一个壮劳力一年能挣几个钱？一百、两百了不起了！看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再说钱是公家的，又不是私家的，少掉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买来三百，他要说五百，谁知道？这里面的好处谁知道？就当我去贩牛，赚个三百、五百的，那不把我妈给高兴坏了！

水仙又想起了母亲。当初，痴子鸣家来人提亲，水仙死活不同意。因为一看就知道那是个老实无能人。以后会有好日子过吗？

母亲说：“老实人好，只有你欺负他，没有他欺负你的。他家父母祖上三代都是做豆腐的，这在农村是唯一最有钱的副业了，积下多大的家私啊，做那么大的房子。这样好的人家哪里去找？你就做点吃的就够了，这样的日子还苦吗？只怕回了这个，以后再找这样的都没了。再说，那个村子大，不比我们这山里，人都没几个，板车路都没一条，会有什么出息？你到了那村，好好过，说不定还能遇到好人呢！”

遇到好人？什么意思？水仙想着这句话，不由害怕起来。不过，很快又有一种冲动又涌了上来，要出去，一定要出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男人也有本事，还会对女人好，不象父亲，就会喝酒，就会对母亲打骂，终于在采石时稀里糊涂被一个大石头滚下来打死了，好惨呀！

父亲死了，母亲一个人带着她们兄妹五个。可怜一日三餐喝的是照得见人影的粥，见不到一丝油星。听说打农药挣的工分高，母亲每次都抢着去做。那农药真臭呀，闻到一下都要蹩过气去。可是母亲好象得了鼻炎一样，一点也闻不到。每次母亲去打农药，水仙就在家里惶惶不安，心里想着母亲怎么怎么被毒死了，心神不宁。母亲的眼睛不好，经常流眼泪呢。忽然有一天正中午，天上刮起龙卷风，把一捧农药迎头卷进了母亲的眼睛里。

晚上，母亲的眼睛肿了起来，母亲又舍不得花钱，硬生生把个左眼给烂瞎了！母亲，你好苦呀！

母亲发誓：五个儿女一个也不要留在这深山坞里，死也要死到外面去。

母亲是个有智慧的女人，眼睛瞎了以后，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靠自己一个山里女人，是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的，更改变不了儿女们的命运，只有靠男人，才能改变这一切。

母亲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每日辛劳，而是日日梳妆打扮，和男人们打招呼，聊家常。母亲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她身材高大丰满，心细温存，又言语柔媚，体贴入微，捕获了不少男人的心，家里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母亲又托人把二哥送进了部队、送进了工厂。

可以说，母亲的路照亮了水仙的一生。

水仙摇动的心又变得明亮起来，去贵州，一定要去。这是人生的选择，不需要理由。

只有走出去，才会改变这一切。

惟一愧疚的是痴子鸣他对我百依百顺、与我结发，不曾有过半点过错。要说错，就错在他太笨，错在他是个农夫，没有能力赚钱，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可是，我没有回头的路了！我已经错了，我勾引了书记，他强迫了我，我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不能半途而废，我要走下去。痴子鸣啊，我没有办法呀，我做了丑事，我对不起你了！

母亲，我们只有这样做了，母亲，这个世道，我们没有别的出路，我们只有这样了！钱都集中在当官的人手里，老百姓做工分都是混，巧宗儿都给有权有势的人拿去了，我们做来做去也是白搭呀！母亲，我其实很绝望，我没有办法，我有冲动，我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啊......，可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这社会除了挣工分，等人家分一点他们吃喝剩下的东西，我们还能指望得到什么？可这不是我水仙的想要的生活，凭什么我们农村户口就永生永世只能呆在农村？我们山里人为什么就是那样的命？工作？工作的人天生就比我们农村人聪明吗？

可是，自从我和他做了那样的事，我心里真的比死还难受啊！我没有脸皮了，我决不能就这样算了啊！

鸣呀，我对不起你了！你给了我一个家，我真的好喜欢，我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只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啊！

可是，鸣，书记派你去养蜂，等于把你充军了啊！我们没有权利，我们没有钱，我们没有办法！我们这样永远都没有钱，我们将来的儿女也永远都困苦，我每天想起我母亲，我知道钱是多么重要，我心里难受，我不想过我母亲的生活，我们会有儿女，我也不想我们的儿女过我以前的生活，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达到那样的愿望，我只能这样，我只能这样了！可是，我又时时都在问自己，我没有清闲的时候，我恨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要这样啊？

鸣呀，我对不起你，可你要相信我，我喜欢这个家，我真的珍惜这个家，我会永远做你的老婆，为你生儿育女的，我永远都是你的老婆，你要原谅我，我会为你管好这个家，为你的儿女挡风遮雨，为你的儿女创造家业，这样的牺牲你要明白，我对你的愧疚有多深，我对你的爱就有多深！你一定不要恨，你一定要想着将来，你会有儿子，也会有女儿，他们会爱你，你比谁都强，你比谁都会过得好。

鸣呀，如果你觉得你在人前没有了面子，如果我，你的妻子让你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快乐，你一定要原谅我！你要体谅你的妻子，她对你儿女的爱，为了这个爱，她和你一样牺牲，她和你一样痛苦，她不比你快乐，不比你有尊严。你要想象、你会看到，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女儿，她们将来会有好日子。鸣，今后你一定会把他当作仇人，那我也一定把他当作我的仇人。我要我们的仇人们供我们的孩子读书，给他们工作，让他们出人头地，他们会过着好日子！

如果今生不能偿还，鸣，到了阴间，我要永远地陪着你、照顾你，我要细细向你诉说我对你的爱。

水仙痴痴地想着，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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