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老皇历、老概念了不是。部长们还没有分工，谁管文艺只有天知道了！所以，今天接待你也是一次性的筷子，用完了就扔掉。”

“好，一次就一次吧。”

寒暄之后，她把晚上的节目单递给柳学群说：“柳部长，你看看，共安排了12个节目，根据上几次的初步彩排实践，1个节目平均10分钟左右，开头和结尾的节目时间相对长些，多数节目就短多了。总体上排练大约需要1个半到两个小时。晚上参加审查的人就是部里、局里的领导和干部，我邀请过市政府的主管领导，文副市长指示说，在关键的彩排阶段一定去，这次就请部里领导参加。所以，在今晚彩排结束后，请你和其他领导上台接见演员，并给他们讲几句激励的话，鼓鼓劲儿，演员们是很辛苦的。然后参与审查的同志进行座谈，对整台节目的创作、编导、舞美、音乐和演出提出批评意见。大体安排就是这样，你看还有哪些不周到的地方，请多指示。”

柳学群笑了笑，表示同意。他开玩笑似地夸奖道：“家华，你不愧是部长的夫人，就是站得高，看得远，跟得紧，抓得狠。在暂缺‘一把手’的情况下，对中西部商品交易会上的文艺晚会考虑和准备得很早，晚会的节目内容也很有地方特色，这是有远见卓识、有工作魄力的表现，将来局长的位子，看来非你左家华莫属了。我提前向你表示祝贺！”

“别胡扯了，请您赶快作指示。”左家华催促说。

柳学群笑道：“家华，指示谈不上。不过我看演出后部里领导的讲话就免了吧。要讲还是你来讲，你们对这台晚会不论是设计、创作还是排练，都比部里人熟悉，肯定能够讲到点子上。我们若讲也可能是隔靴搔痒，难中要害。但座谈座谈倒很必要，有啥说的咱在小会上当面锣对面鼓地随便聊聊。晚上我们几位部长都去，处级干部也尽可能都去，人多智慧广啊，你看如何？”

左家华对老同学的夸奖感到不很自然，但她没有怎么计较，况且她的确觉得为了抓好这台晚会，她是付出了不少心血与精力，流的汗水实在太多了，能有他这样一番评价感到很是欣慰。所以，在留下一些节目单后就要离开。

恰在这时，柳学群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说：“喂，我是柳学群，请问你是哪一位？……”

“哎呀，官真的做大了，连老同学都辨不出来！”

在对方不愿通报姓名的情况下，他终于辩别出是汪志喜，有点抱歉地说：“哎呀，你看我有眼不识泰山，有耳不闻惊雷嘛，原来是汪大总经理！”这时，柳学群把手挥挥，示意左家华可以离去，他不能相送了。

“嘻嘻！还算你记性好，没忘了咱老百姓。”汪志喜笑道，“今天没别的事，是专门向你恭喜道贺的。听说你们新班子亮相了，你荣居高位‘二把手’，特地打电话向老兄表示祝贺了！”

汪志喜是旭丽辉煌钢铁企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与柳学群都是省委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同学。这党校同学的年龄差别很大，他三十七八岁，不仅风华正茂，而且在官场上也平步青云。党校毕业后就由销售处长提拔为经营副厂长。上任一年稍多，就今非昔比了，企业的销售时运大转，总额翻了一番，企业的赢利也翻了一番。于是，在去年组建钢铁企业集团公司时，在董事会选举中被选为董事长兼总经理。

汪志喜所在的企业是旭丽市唯一的钢铁企业集团。近年来，由于国家对钢铁产量实行限产增效方针，使钢材价格回升。同时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许多工程陆续上马，对钢材的需求量日益增加，带动了钢铁企业的超常规发展，成为全市年上交税金上亿元的利税大户。

柳学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什么‘荣居’不‘荣居’啊，我都‘荣居’了几届啦！只要老同学有点事干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还是非常感谢汪总经理的关心！”

“感谢倒不必要，你以后要多多支持我们公司的工作。要记住西部大开发这是中央的战略决策，机遇很多，困难也不少啊，很需要你们宣传舆论部门的大力相助嘛！”

“那是当然。但你别忘了支持我们宣传思想工作，有句顺口溜说得好：‘宣传宣传，万事不难。忘记思想工作，万事别想搞好’。这虽然直白了一点，但确实是经验总结啊！”

“彼此彼此。”

晚上的节目彩排很紧凑，也很精彩。历时1小时40分钟，是最为理想的时间长度。

这时，刚刚闭上的舞台大幕再次缓缓地拉开，全体演出人员在舞台中央站成5排队。他们向在场的人们微笑着热烈鼓掌，以示谢幕。左局长忙乎起来，她在台下招呼宣传部的诸位部长和局里宋调研员一同上台接见演员。于是，一个由她在前面导引，楚部长紧随其后，依次是柳学群、谢和平和文化局宋调研员走上舞台。上台后，各位领导与前排的演员们一一握手，对成功的排练演出表示祝贺！然后所有领导和演出人员一起热烈鼓掌！

本来，柳学群与左家华说定部里领导是不讲话的，要讲就由她自己去讲。但是，在演员们热烈鼓掌之后，左局长受到他们热情的激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话到嘴边却灵机一动拐了个弯子说道：“请大家肃静！现在，请市委宣传部领导给我们讲几句话，大家热烈欢迎！”又是一阵热烈地掌声。

左家华这一动议不完全是她违反约定，而是她导引她自己要讲话的一种必要的前奏与过渡而已，没有她的这个过渡，在宣传部领导在场的情况下，她是不好出面说话的，所以没有什么不妥的。按说，只要宣传部哪位部长推辞一句，让左家华讲话，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履行职责。然而，演出人员不知道左副局长是什么过渡策略，便信以为真，一个劲儿地鼓掌，老老实实地等待。由于柳学群与左家华事先约定的关系，在大家鼓掌之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时间空隙，形成了人们屏息以待的氛围。

柳学群当然知道这是左家华玩弄的客套，就向楚天雄看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见说：“天雄同志，你讲不讲？”

其实，楚天雄一看这种场面，心里早就泛起了想要讲话的痒痒病。他为今晚彩排的成功所鼓舞，为节目之精彩所激动，为大家的热切企盼所感染！所以，他的心血来潮了，以致弄昏了头脑，忘记了柳学群事前通报他的有序安排，或者他要来临时修改这种不当的安排。他面对演员的掌声，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激动心情，要讲话的欲望强烈得难以自控。他在看到柳学群的眼色和听到他的话语后，很不以为然。暗暗地在内心里说：“你都不看看，你们商定的不讲话的安排显然与实际不谐调嘛，真是不临其境，不受其撼，便无其策嘛！”今天一定要即席讲讲的强烈愿望，在激励着他，鼓舞着他。

于是，他微笑着答应说：“那好啊，讲就讲几句吧。”这时，他迈步走在演员5排长队前面的舞台中央，提高了嗓门说：

“尊敬的各位编导和全体演职人员：你们辛苦了！

“看了今晚的节目彩排，使我受到莫大地震动和莫大地鼓舞，我为你们辛勤的努力、成功的演出和精彩的设计深深地感动了！我谨代表市委宣传部，同时也代表旭丽市委、市政府，向你们表示最衷心地感谢和最热烈地祝贺！”

楚天雄当了一段市长助理，在外面经常这样代表市政府讲话。现在他到了市委宣传部工作，宣传部是市委的一个工作部门，本来没有特别的授权是不能随便代表旭丽市委、市政府来讲话的。但他觉得左家华说过了，市委、市政府领导今天委托宣传部来审查节目，就等于是给他授权了，就应该主动地替领导操上这份心的。

在一阵热烈掌声之后，楚天雄继续讲道：“今晚的排练演出，之所以说是成功的，它的特点可以用一组数字来概括，它就是‘12345’：1是1个‘高举’。所有的节目，都是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每一个节目的内容都是健康的，热烈的，积极向上的，发人深醒的，催人奋进的，总之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完全可以说是社会主义主旋律作品的一次大展示！整个演出充满着西部大开发和改革开放时代的主旋律。一个个节目，犹如一曲曲催人奋进的嘹亮号角。”

演出人员一个个瞪大眼睛，琢磨着楚部长这些高度的评价，品味着它的内含。他们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楚部长怎么能从节目中挖掘出这样丰富多彩的政治内涵来！但他们的情绪尚处在惊奇、感叹与莫名其妙的思索之中，尚有几分稀罕劲儿在吸引与控制着他们的情绪。

“2是‘二为’方向坚持得好！”楚部长继续讲道，“文艺工作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是从延安文艺座谈会就提出来的方针，是再老不过的老话题了。但它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伟大真理。事实上，只有时间的流逝而已，而绝对没有这一方针过时的事实，它仍然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文艺工作的总方针。过去有些人，总是羞羞答答地鼓吹纯文艺的观点，老是找不到‘二为’方向同现实生活的切入点。我看他们是大错特错了，我们今天所排练的节目，无一不是体现了‘二为’方向同现实生活的密切结合！这是为什么呢？事实是非常清楚的，原因也是非常简单的，那就是因为人民是历史的主人，历史的创造者。社会主义事业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理想，而来自生活现实的文艺作品，难道能够脱离这样的历史事实吗？如果以为文艺是高于现实的，就简单地否定了它同现实生活的密切联系，那又大错特错了……”

楚部长似乎正讲得起劲，但演员们的反响却有些异常。有的人开始打呵欠，有的耍鬼脸，有的吐舌咂嘴，表示惊讶不已！站在第3、4、5排的一些人还在小声说话：“我的天哪，这么不着天地！现在是上文艺理论课的时间吗，谁不知道这些大道理？叫人站在这里受这份洋罪！”

“新到任的楚部长水平到底不一样，给我们总结了‘12345’个特点，还说是‘主要’的，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高深、这么齐全的评价！”

“嘿嘿，你还蒙在鼓里吧，楚部长是咱左局长的那一口子，老婆当局长，丈夫讲话评价妻子的工作，岂能不‘偏吃偏喝’，格外优待，照顾照顾？”

有人就说怪话了：“照顾照顾？照这样把‘5大特点’‘照顾’下去啊，不到太阳晒着屁股，也许到了‘东方欲晓’的时候了！”

站在旁边的左家华一看演员们这种懒散样子，心里当然不是滋味，这多没面子啊！现在楚天雄讲话不是丈夫对妻子工作的评价，而是市委意识形态部门领导对旭丽文艺工作的评价，可以说是一级党委参谋部的声音啊！应该认真严肃的听呀，还应该不时报以热烈掌声才对嘛！但演员们的情绪却是如此糟糕！

左家华有心睁只眼闭只眼，不去制止。但这不仅有点不礼貌，面子上也过不去。是在公众场合嘛，无遮无拦的，真是不成体统，有伤大雅。她后悔自己应该事先叮咛他们几句。她有心去制止吧，又觉得有点不好出面。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和楚天雄的那种关系，丈夫讲话大而空，套话连篇，不受欢迎，妻子却去保驾护航，排除干扰。这样会使她丢人显眼，非常尴尬的，会给人留下耻笑与责备她的话柄。所以犹犹豫豫，不便开口。但她又不能视而不见，这样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啊。在她感到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便走到后两排队伍的侧面，板着面孔，用极其严肃的目光盯着那些窃窃私语者，小声而严厉地斥责说：

“嚷嚷啥？注意点了，要严肃点！”

但适得其反。有人竟然没有听清她的话，还以为左局长在给他做什么指示呢，特地从队列里走出来，反倒弄得人们左顾右盼，使场面上秩序哗然。于是，她急忙摆摆手把来人挡了回去。

这种现象楚天雄当然看到了，但他把“12345”特点的清单早已经开了出来，不好中途偷工减料啊，不按部就班地讲下去就下不了台。迫于这种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把“5组合”的题目讲完、讲全。可供他偷工减料的地方当然是有的，那就是在内容上大大地浓缩了，有些地方就干脆不展开了，说个干标题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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