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适应迅速崛起的市场，公司人员再次进行扩编，要求各办事处解散临时宣传员，招聘专职业务员。临时宣传员要解散了。

　　我开始招聘新员工。由于正值高考结束，招聘工作比较顺利。不到一个星期，就招了七八个落榜的人才。这个顺利的结果，多少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内勤要求条件高些（我特别制定的标准）。来了几个，有男有女，男的我没看一眼便给否了。女的接见了几个，却总觉不尽我意，因此迟迟没有定下来。直到有一天曹斌急着索要招聘人员的资料上报公司，生气地训斥我说，“让你找老婆呢这么难？再给你两天时间，招不上来我从公司给你派！”我一听就慌了，“这不是给我眼里插棒槌安眼线吗！”我心里暗自骂着，却不敢抗令不遵。正琢磨着从应试的“矬子”中拨出来一个“将军”来报给他，恰好又来了一个应聘的姑娘。这个姑娘名叫冯晓静，从学历、谈吐、仪表各方面都比前几个强。我再也没有犹豫就把她给报了上去。

　　可曹斌终究还是派了一个人过来，做我的副手。此人姓朱名元。人长得精瘦——肉食动物见了都伤心地会哭：两腮深陷、颧骨高起、前额突出，棱角分明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像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眼睛高度近视，摘了眼镜不能分辨远于眼睫毛的任何东西。他来报到那天已经很晚，我正在办事处里写当天的工作总结，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我说请进，他便从门缝钻了进来。呆呆地站在门侧盯着我也不说话，活像披着人皮的骷髅，吓了我一大跳。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才问我是不是周主任，我说是，他才道明来意。他说话声音很轻很慢，很斯文很谨慎，让我有几分不待见。心中暗忖，招他那天邓岩一定是把眼镜丢在家里了——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人，在市场上怎么吃得消！不管他，既来之则用之。别怪我心狠，老规矩，先让他带业务员发一个月的传单。受得了留下，受不了走人。

　　论长相，冯晓静不比邓岩逊色，只是气质差些，缺少都市少女气质中带有的那股“都市”味道。她性格开朗活泼，说话随意直爽，没有邓岩那份恬雅，感觉不够稳重。可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还能找出几个像邓岩那般斯文的女孩呢？估计有也都被古董商收藏了。

　　冯晓静工作积极，处理事物能力很强。自从她上班以后，办公室（兼卧室）里焕然一新，被她收拾得十分规整。除此还常帮我处理一些私事，比如买饭，洗掉我的堆积起来的脏衣服等等。

　　我低估了朱元。他看似一脸斯文，弱不禁风，轻言少语，实则很有主见，做事偏激。有天中午，他下市场回来，慢条斯理地向我汇报当天工作。说在发传单的过程中，有个业务员耍奸取巧被他开除了。我听了一怔，暗想，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开除员工呢？再说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我脸拉得比驴脸还长，沉声质问：“谁给你开除员工的权力？”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皮薄骨兀的脸上毫无怯色，抬手推了推架在小尖鼻子上的眼镜，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有些着恼，严肃地说：“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开除员工？哪个业务员还不犯点错！如果犯点错就开除办事处还能留住人吗？留不住人工作你自己干呀！”

　　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悔意，眼光透过“酒瓶底儿”直视着我，语气轻缓，却坚定说：“公司需要的是吃苦耐劳有敬业精神的员工。留也不能留这样不遵守纪律的！”

　　“妈的！”我心里暗骂，“整个一个书呆子！别的本事没有，公司里培训的那点东西到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无可奈何，人既然已经开除了再多说也没意思。毕竟是公司下派的人，面子还是要给。我压住心里怒火，郑重地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随便开除员工，发现问题先教育说服，解决不了回来向我汇报，我来处理。

　　朱元摆出一副死人相，又推了推小鼻子上的眼镜不说话。我以为他懂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开除了一个。我一听火就蹿了上来，恨不得上去把他听不懂人话的那双耳朵给拧下来！“你他妈的也太不拿我这个主任当回事了！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呀！”我暗想，恼羞成怒，冲他咆哮：“我上次怎么给你说的？让你不要随便开除员工！谁不服从领导回来向我汇报，由我来处理。你听不懂人话呀你！”

　　“他不服从分配当众顶撞我。”朱元丝毫不惧，慢条斯理地给我讲理由。一副不分尊卑的表情，让我更加恼火。

　　“业务员不服从分配当众顶撞你你开除他，现在你是不是也再顶撞我？我是不是也该开除你？！”我愤怒地喝叱。

　　“这不一样……”朱元不温不火，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式，斯文地要往下和我“掰扯”。我满腔的怒火早就顶到了嗓子眼儿，未等他说完便无法遏制地喷了出来：“不一样？怎么不一样！难道你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公司下派的我没有权力开除你？我他妈告诉你，别给我这儿耍牛逼！我没有权力开除你，可我有权力让你滚蛋！你现在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公司去！”我越说越有气，越说越激动，无法自控地破口大骂。

　　朱元被我震住了，脑袋耷拉下去，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敢再顶嘴。

　　“周主任，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一旁的冯晓静赶忙解劝。

　　“没你的事！干你的工作！”我怒气未息，像引着的火捻子，谁碰炸谁。

　　冯晓静知趣的闭了口，暗示朱元给我道歉。

　　“周主任，我、我……”朱元嗫嚅地吱唔，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儿，说不下去。

　　我压住心中怒气。心里暗暗劝自己要保持冷静，他毕竟是公司派下来的人，真要是把他骂回去对自己没有好处。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不开除他，以后那些业务员都不听我的，我怎么办？”朱元接着说，竟然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

　　我这个气。这哪儿是给我道歉，分明是将我的军。公司瞎眼，怎么让这么个蠢货蒙混过了关？我心埋怨着，鄙夷不屑地看着朱元讪笑两声，冷言讥斥：“业务员都跟钟表似地拧上发条就动，还要你干吗？”我嘲讽地说，“就是因为他们是活的，会犯错误，会耍奸取巧才要你带，你才有作用，知道吗？你以为开除他别人就听你的了？就是杀鸡给猴看也没有你这么杀的！逮一个杀一个，猴子没驯出来鸡先让你杀完了，工作谁做？”

　　朱元不言，一动不动，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样子终于有所屈服。我心里痛快了些。正准备趁机给他好好上一课，忽然门外一片嘈杂。有人喊叫：“在哪个屋呢？”有人应答：“3号！在3号！”话音刚落，脚步声近，房门“呯”地被撞开，闯进来五六个手持棍棒的年青小子。为首的，正是被朱元开除的那个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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