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长春和何永久绕过山坳，远远就能看见乡公所门前躲藏着无数的人。两人不敢再往前走，蹲在路旁小声商量。玉长春说：“看来从正门是进不去了的，不如绕到后墙，从后院进去。”

何永久说：“如果真是解放军攻打乡公所，他们肯定会防范吴乡长从后墙突围，然后直接上山逃跑。那么解放军在后墙处同样会派乡兵埋伏。”

玉长春说：“那怎办？真要是开始攻打，他们还不将我老婆也当着是里面的家眷了？”

何永久说：“说不得只有上去和他们硬拼了。”

玉长春说：“硬拼？怎么个拼法？他们那么多人，而且人人有枪，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拼？”

何永久正要答话，突然从几块大岩石后钻出五六个人来，将手里的枪齐齐对准两人的脑袋，大声喝道：“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说话？站起来！”操的是外地口音，想来正是在附近放哨的解放军了。

玉长春慌忙站起身来，举着手说：“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东街的，老百姓，老百姓。”

领头那人咦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用枪口指着玉长春问：“老百姓？老百姓半夜三更跑到这来嘀嘀咕咕的干嘛？”

玉长春一时语塞吞吞地答不上话了。只听另一人对领头那人说：“毛班长，这两人行迹可疑，带他们去见魏连长吧。”

毛班长正待答话，何永久突然挥棍一下子将毛班长手里的长枪敲落在地，不待毛班长反应，一扑向前，伸左手**地扣住毛班长颈项。

毛班长失去反抗，叽叽哇哇喊不出声，旁边那几人迅速围了上来，扳动枪拴，大声喝道：“快放手，不然就开枪了。”

何永久右脚一勾，丢去木棍将毛班长的长枪拾在手里，枪口对准毛班长，大声说：“哪个敢开枪，我先崩了他。”何永久从来没有拿过长枪，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右手握着枪背只管将枪口对着毛班长。毛班长一看这人就是从来没有摸过长枪的老百姓，心里一宽，害怕战士们开枪误伤了百姓，沙着声音说：“冷静，大家冷静，他俩果真是老百姓。”

几个战士听毛班长说两人是老百姓，急忙收了枪。其中一个年龄偏大一点的上前对玉长春说：“老乡，我们是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快叫你同伴放下我们班长。”

玉长春有些犹豫，上前去拉何永久的手。何永久却说：“解放军无恶不作，共产共妻，我打的就是你们！”

毛班长知道一时半会向他们解释不清楚，大声说：“你是好汉就将我放开，我们一对一重新较量，别暗中偷袭才算真正的好汉。”

何永久哼了一声，说：“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正要放手，玉长春说：“永久，放不得，一放手我们就没命了。”何永久一想也是，说：“对，不能放你，你们有枪，差点就上了你们的当。”左手更加了一层劲。

毛班长痛得嘴都歪了，见激将法不凑效只好暗暗蓄劲。单腿朝上一踢，虚张声势，突然猛地挣脱右手反向何永久颈项掐去。何永久见状急忙丢掉了枪伸手来挡。几名战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瞧着空隙一拥而上，抱的抱脚抱的抱头将何永久抬了起来。玉长春眼见不妙，冲上去帮忙，被一个战士一个扫堂腿便扫翻在地，半天爬不起身。

毛班长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何永久的手掌，摸着颈项叫道：“将他放下来，这小子有两下子，我倒要跟他较量较量。”

几名战士果真将何永久放到地上，何永久摆一个架势，对着毛班长说：“来，你们人多我也不怕。你们有枪我也不怕。”

毛班长哈哈大笑，突然拍拍手说：“老乡，我佩服你的胆量。今晚这笔帐先放下了，我得给你说说我们解放军的政策。我们和老百姓是一家人，专打土豪劣绅。”

何永久依旧摆着架势，说：“要是不怕的话就别找借口。”

毛班长说：“依我的脾气呢，一定会跟你再打一次。我才不怕你多厉害。但我看你们这儿的老百姓对我们解放军好像仇恨得很，必须得先给你解释解释。”

何永久哼了一声，说：“哪个不知道你们解放军，又共产又共妻，不是什么好鸟儿。”

毛班长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问问你，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何永久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毛班长说：“这是枪。一抠枪舌，你有多大的本事也斗不过这玩意儿。如果说我们解放军不是什么好鸟，刚才看见你们一枪一个也就解决了，用得着在这里和你们费口费舌吗？”

何永久虎着脸哪听得进去，玉长春却听出了名堂。不管解放军有多么可怕，但至少这个毛班长和平友好不像坏人。他小心地上前一步轻声问毛班长：“你们解放军这么多人，冒着风雪来石桥门干什么？”

毛班长说：“打乡公所打吴有仁呀。我们只打乡公所，对所有的平民百姓绝不伤害。就算刚才这小子要了我的命，其他战士知道他是老百姓的话，也不会找他算帐。”

何永久冷笑着哪里肯信。玉长春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轻声说：“永久，依我看他们不像坏人。你软口气，先别跟他们硬来。”

毛班长见两人嘀咕，扬了扬眉，说：“两位老乡姓什么啊。”

玉长春说：“我姓玉，他是我的好朋友，姓何。”

毛班长说：“哦，一个姓玉一个姓何。那我想问问你俩，这么大的雪，这么一半夜，你们跑到这里来蹲着干么？是想看热闹吗？”

玉长春说：“这么冷的天哪个稀罕看热闹啊。是我老婆此时在乡公所里，担心被解放军当着是里面的家眷，正想着法去将她带出来，又怕被你们捉了，所以在这里蹲着。”

毛班长呵呵一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老婆是不是去给吴有仁的三姨太接生啊？”

玉长春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毛班长说：“刚才有位老乡给我们带路，说是他老婆也在里面给三姨太接生。”

玉长春说：“哦哦，他是我杨再开大哥。”

毛班长说：“对，对，他说过他姓杨。”

玉长春说：“这位官爷，你能不能行行好给解放军说一声，等我老婆她们出来了再打乡公所？”

毛班长哈哈一乐，转身朝另几名战士说：“你们看，这会都称我做官爷啰。”惹得几名战士哈哈大笑。

玉长春说：“官爷，我是说正事。你们别笑啊。”

毛班长笑着说：“我们解放军中没有官爷，人人平等，只有国民党、乡公所里才有官爷。你下次再不准叫我官爷了，叫毛班长，或者叫毛中平。”

玉长春说：“是，毛班长，你看能不能行行好让解放军......”

毛中平打断玉长春的说话，大声说：“玉老乡，你知道解放军来了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攻打乡公所？我告诉你吧，不光是因为里面有你老婆、有带路大哥的老婆，另外还有吴有仁的大小家眷。冤有头债有主，吴有仁及手下的官兵再该死，但不关他们家眷的事。所以我们魏连长早就下了命令，先围着，等天亮了再打，免得看不清人误伤了百姓。”

玉长春喜不自胜，说：“如真如你说的一般，只要我老婆平安无事，我宁愿给你叩几个响头。”扑下地就要叩头。毛班长急忙将他从地上拉起。说：“下这么大的雪，你们回家去吧，明天你找我，我保证解放军不会误伤了你的老婆。”

玉长春嗯嗯答应，千恩万谢，拉着何永久就往回走。何永久将信将疑，低声问玉长春：“我们真回家啊？”

玉长春说：“这毛班长说得有些道理，我看还是先回。”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没见他们中有谁是红眉毛绿眼睛啊。和我们长得一样，看上去并不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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