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1.

我继续在《绯报》跑发行，那个夏天，我的筋骨练得结实了，我的皮肤成了巧克力的颜色。我有一天桥东桥西间跑两趟，身心俱疲上气不接下气挥汗如雨。那个报亭的长脸大牙女人已经很友善了，要知道第一次她不允许我把报纸放她报摊上的，说碍事不说，还耽误她赚钱，很粗暴地把我们的报纸给甩出来了。现在已经很给面子，把《绯报》摆在比较显眼的位置上了，我好个谢她，送了她孩子几本书，也不觉得她脸长牙大了。

人就是这样，需要打交道，互相理解了交融了，就好说话了。

秋山离开后的一周，我以为他一定会回石家庄来，但是，他没有回来。我其实在等，我的失落情绪可想而知。我想问张涛点什么，但我的虚荣心制止了我，好像我多期盼似的。落寞间，我有了自我反思的空挡。我想，我的确是有所图的。

我曾经宣称最不喜欢公务员，而且还坚决认定秋山肯定是公务员。

我曾经最厌烦男人穿着邋遢，第一面的秋山比较邋遢。

我曾经觉得难以摆脱曹润东，现在我有了离开他的理由。

一切就这么不经意地发生了，我为什么会改变？假如秋山就是公务员，假如秋山第二次见面还是那么邋遢，我会找到离开曹润东的理由吗？

我果真看重的是秋山身后的东西，也许叫做综合素质，我自己调侃一下，不然的话，光说是图他有钱有事业呀，我怎么说服我自己。

一边说服着自己，我一边惆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渐渐怀疑起这个事件的真实性。有几个瞬间，我清醒过来，嘲笑自己，竟然以为要离开《绯报》了，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曹润东没有给我打电话，这也是我心神不安的原因。

这是很可怕的，秋山给我撂下一个绚丽的肥皂泡，叫我心驰神往那里面幻化出的美丽霓虹。半个月后，我已经坐立不安神情恍惚两眼发直的时候，秋山终于回到石家庄。我有点急不可待，接到张涛的电话，我不等张涛说完话就慌乱地挂掉了电话，急匆匆去位于青园街和槐中路交叉口的亚太找他。路上，我也在想，不可能不想，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因为张涛电话的转达，一下把我提高的心潮按下去了，是呀，我仍然需要和他客气的，或者我们仅仅是认识不久的朋友，那些说过的话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笑而已，我努力抑制着我自己上涌的情绪，我跟自己说，矜持点呀，你和这个男人还没有关系。

一路上的胡思乱想影响了我的情绪，我进屋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我的眼神有点飘忽，似乎眼神真的不经意地落到这个屋里的两个男人身上，我和坐**的秋山和坐沙发上的张涛点头，然后自己挨着窗户坐下了。和两个男人一起存在的房间忽然显得很寂静。

寂静大概维持了不到一分钟，我才感觉到仿佛我的进入打扰了应该只有两个男人的空间，我下意识站起来，为我的贸然和唐突尴尬起来，我说，打扰你们谈话了吧，对不起，我可以出去。

秋山站起来，给我倒水，张涛一旁看不出表情，也不说话，但是我感觉，他们之间有些东西隔着我。我就有点不自在起来，为了镇定自己的情绪，我喝了口水。然后我想走，我觉得好不舒服，叫我来干什么呢，真没劲。

张涛突然站起来和秋山告别，说，我先走，那事再商量吧。然后，和我点头，还是不说什么，就往外走。我追上句话，我说，你怎么走啦？意思是剩下我一个人呀。

张涛回头朝秋山笑了一下，打开门走了。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听见门被砰地关上的声音，寂静再次被关在了只有我和秋山的门里。

一瞬间，我和秋山都有点局促，也许秋山是想放松一下，他打开了电视机，我看着他，他就在那换台，一个一个的换，似乎真的要找个好节目，我却想弄明白，他是因为紧张还是在筹划着跟我说什么。然后，他像有了决定，啪的关了电视，目光转向我，我为了掩饰我自己的紧张佯作轻松地说，怎么关了，刚才那个电视挺好看的。

秋山说，张涛不赞成我们俩好。

一个好字，把我们俩中间隔着的窗户纸捅破了，屋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我说，刚才你们俩就是在说这个吧。

秋山点头是，没想到张涛真是护着你，好像你18岁，啥也不懂。

我反驳秋山的话，你不是他老板吗，他怎么敢说你呀，我不信。

秋山微笑，说，其实是合作伙伴，看在外面怎么说，仅仅是一种说法，也可以说他是我老板。对了，张涛说你男朋友非常帅，工作还特稳定，很有前途，说你们俩快结婚了。我抱歉啦，开玩笑开习惯了，想说啥说啥，也是，喝多了，抱歉。

我的心惊和意外没有表现出来，我克制住了，跟没事一样也微笑着看着秋山说，朋友吗，开玩笑算啥，没事，我不介意的。说完，我站起来，对秋山说，我还有有点事，先走了，后会有期。

秋山声音有点不自然地说，那好吧，这几天有时间我们再聚聚，崔小姐酒量很大。

我挤了一下面颊，不知道有笑的效果出来没有，但我嗓子眼里发出的哼的声音我觉得秋山应该听见了。我以为在我走到门口的刹那他会叫住我，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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