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王树生和老乞丐来到了一个路口。阳光很灿烂。偶尔有风吹来，路旁的玉兰树沙沙作响。路口处有不少的行人来来往往。有几个少女正从远处走来。因为已到了初夏，晴天的上午已经比较热了。少女们红红绿绿的**在风中飘动，样子极美。她们身姿苗条，衣着健康。头发乌黑如墨，柔顺地垂泻于白嫩的颈旁。她们边说笑边向这边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老乞丐徐福与王树生要向路人讨钱，没有闲情去理会街上过往的少女。

还在老远的地方就事先与王树生说好，让他扶着他走向路口。

王树生搀扶着老乞丐，慢吞吞地向路口走来。老乞丐倒是挺会做作，一到路口，满脸立即泛起痛苦的皱纹来，时不时还发出一阵“哟哟哟”的**。

王树生觉得违心。他们认为这样干不道德。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照着老乞丐徐福的话去做。再说，老乞丐在路上已经告诉王树生：在大街小巷上行乞的人，没有多少个是真正需要救济的。有些还满有钱的呢。在路上时，老乞丐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让王树生不要想太多。王树生在老乞丐的“教导”下。心安了一点，便答应按照老乞丐的话去做。

王树生把老乞丐徐福搀扶到路口，慢慢将他放躺在地。王树生百感交集，黝黑的脸上泛着忧郁与不安。

“哟……哟……哟……”

老乞丐徐福的**声，引起了过往行人的注意。两个满眼流露着娇柔的少女，看了他俩几眼，手掩着樱桃小唇走开了。王树生感到满脸燥热，他真想立刻钻入地里去。

王树生的内心乱极了。他那枯瘦的身材叫人一见就想起怜惘之情。他克制住自己的内心，克制住自己的不安，一个人，默默地走到路旁，拾起一块黄粉石，在路口的侧边水泥路面上写道——

好心的人们：我家住在山旯旮里，家中亲人因贫困离开了人世。在山里实在生活不下去了，便携年迈父亲来县城乞讨。乞讨路苦，风餐露宿，我父得了胃病无钱就医，现在危在旦夕。好心的您，施舍几个零钱吧。关爱不在钱财，有心不论多少。我们已两天未吃东西了，您就表表心意吧。衷心祝愿好心人一生平安，一生有好报。谢谢您。谢谢您。

王树生第一次写这种话。他写得很违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上面那救假而空的文字，竟然也有人会相信。他刚刚写完第一句“谢谢您”，就有一位中年妇女放了五毛钱在字的旁边。

“谢谢，谢谢……”王树生连连低头说道。

围观者有四五个人。

一个五十上下的妇女站在一旁，说：“多苦的孩子啊。唉，真是不幸……”

“是啊，这年头了，山里还有这么穷困的人家，太可怜了。”又一位妇女说道。

“呵呵，看来，曹伯纯要多到广西的山村里走走才行了。当官的老在大城市里开这个会，开那个会的，又有什么用？”一位男的说道。

“你别瞎说。曹伯纯要是去瑶山村里走，他哪有这么多脚啊？他不可能每个角落走都遍的吧？就像江泽民**那样，他总不可能来我们这种小县城视察吧？”说这话的大概是那位男士的妻子。他们俩仍了两块钱在地，挽着手走了。

王树生沉默不语。

他跪在地的一旁，低着头。他满脸通红，如同炉中的火，好像火中的碳。他多想逃跑啊。

这实在是太虚伪了，太虚伪了。以次来讨钱，以次来骗取别人的同情心，难道不可恨么？

难道不卑陋么？

王树生把头压得极低极低。他的额头几乎要磕到地面了。他的心砰砰直跳着，似乎快要蹦出胸膛来了。他深感羞愧，并且害怕别人认出他来。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几分钟的时间长如几个世纪。

围观的那几个人终于走完了。可他们的议论声仍回荡在王树生的耳畔，久久不能散。

“喂，树生，有多少钱了？”老乞丐小声问道。可王树生并没有听到。

“喂，小子，有多少钱啦？”

老乞丐稍微将声音提起。

王树生的内心仍旧是一片躁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喂！喂！喂！发什么呆啊？有多少钱了？”老乞丐大声喝道。

这回王树生回过神来了。他忙说：“钱？哦，我还没有数呢。”

“那你快捡起来数一下啊。人都走了，你还呆跪着干啥呀？快捡呀。不然，风可要将钱吹走了。”

王树生的脸热乎乎的。他的心仍旧砰砰地跳着。不过，人已走完了，他的心跳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

王树生点点头，看着老乞丐应了个“哦”字。

他急忙立起身，将别人仍在字旁边的零钱一一拾起来。

他数了数钱，说：“徐伯伯，一共是两块八毛。”

“拿过来。”

王树生将钱拿过去给老乞丐。

老乞丐将两张钱递给王树生，说：“树生，你把这张一块的和五角的放在字旁，用刚才你写字的石子压着，别让风给刮跑了。”

王树生按照老乞丐徐福去做了。

他俩依旧装那幅悲怜相。

老乞丐倒是机灵。他看到有人走近时，才发出**声。

王树生也不跪了，只是坐在路面上。他很不情愿干这事的。毕竟，他还有深刻的道德感。他的母亲从小就这样教导他：做人一定要诚实，坦荡，勤勉。万不可以欺骗别人，更不能随便拿别人家的一针一线。欺骗别人，即便得到了好处，那也是暂时的。时间有目，苍天有眼，欺骗别人必招苦果与恶报。这并非是主张封建式的“因果相报”，乃是众人的心灵都是无法容忍被欺骗的。慌子如同草叶尖上的露珠，太阳一强烈，它就会被晒干，化为气体，从人间消失。王树生谨记着他母亲的教诲。他不想这样干下去了。再也不想了。他不愿欺骗别人的好心，他恨得来的这些钱。

马路上并不是很热闹，也许上班的人已去上了班，买东西的人也已离去的缘故吧。如买菜的，早上散步的人都回家去，或到了他们所要去的地方了。商店里冷冷清清的。看店的小姐在打着哈欠。偶尔驰过的一辆货车，发出沉重的轰响。行人稀少，公共汽车也没按喇叭。王树生的内心正在激烈地打着仗。是继续在路口乞讨呢，还是马上离开老乞丐？这两个问题如同两股力量，在王树生的内心反复较量。他的内心一片混乱。他的脸热乎乎的。他将做出怎样的决定呢？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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