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子累死也值

广场上是公共汽车站，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走动。我看了几个站牌，拿出网上搜索的几个楼盘地址看了下，对照了位置，然后看看手机，已经五点钟了。还有一会儿就天亮，懒得去候车厅，于是，我决定在广场上找个位置蹲一会儿。

刚蹲下来，闭着眼，想眯一会儿，就被卖报声吵翻了。“看报，看报，武汉晨报，武汉晨报……”

我抬头一看，卖报的是刚才那个吃三块钱一碗热干面的老头儿。

“来一份，来一份，武汉晨报，早上看晨报，武汉新闻都知道！”他将一份报纸递到我跟前。

“多少钱？”我想买份报纸打发时间，同时看看报上有关楼盘的消息。

“一块钱一份。”

我递给他一块钱，他拿在路灯下照了照，然后对我说：“看清楚啊，一块钱，看清楚啊，一块钱……”

我又没有喝醉酒，我怎么会不知道给的是一块钱。老头儿很罗嗦，我却没有半点想责备他的意思。一直以来，这武汉的车站码头都很乱，找钱被栽诬的事时有发生，也许他就曾有过被人栽诬的经历。想起刚才他吃四块钱的热干面只给三块还想少给五毛的情景，我暗自感叹，这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却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人，而我的父母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只不过他们的职业不是卖报，而是长年累月跟土地打交道，脸朝黄土背朝天。

“大叔，你真勤快嘞，咧早就起来卖报纸！”广场上没什么人，我与老头儿寒喧起来。

“有么法儿嘞？搞（挣）钱不容易。我身体不好，搞个钱是个钱……”他的语气有些沧桑。

“是啊，这年头儿，哪个搞钱都不容易。但像你咧样勤快的人，还是不多嘞！要是我，我肯定起不了早床。”我说。

“你们啊，年轻人，搞大钱，哪看得上这个嘞？卖报纸，起早摸黑的，又不搞钱……”老头儿见我的话中听，话匣子一下打开了，“我儿子结婚买房，欠了一屁股账，我不尽力为他们奔（奋斗）哈（下）么样儿搞（怎么办）嘞……”

“你儿子买房，还要靠你卖报纸搞钱吗？不会吧，除非卖报很搞钱！”一听说老头儿的儿子了买房，我顿时来了精神。

“也不是说在乎我搞钱，只是房价太贵，他欠银行的钱太多，工资又不高，我不帮忙凑钱还账，我儿子将来么样过得好嘞。”老头儿虽然抱怨儿子买房欠钱，但话语中还是很有成就感，“只要我的儿混得好，我就不怕起早。房子贵点就贵点吧，好歹勉强买得起。好（很）多人还买不起嘞，想都不敢想……我那儿子大学毕业，在汉口上班，五年就能买房，我累死都觉得值得……”

“你儿子的房在汉口吗？几多（多少）钱买的？几时（什么时候）买的？”看着老头儿幸福的样子，我装作很羡慕的样子问。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是难得被人羡慕一次的，我就羡慕他一下吧！

“汉口临江花园！前年买的，四千多一平米嘞！贵死，不过很值，要是现在买的话，要八九千，好点的地段要一万多。”老头儿欣慰的脸上有几许自豪，说起话来也更上劲儿，“他娘的不是东西，不听老子的话，我让他买个六七十平米的，他非要买个一百多平米，搞得欠了银行几十万……”

“大叔，你不要埋怨，你儿子很有头脑，现在买房哪个不欠银行的，欠几十万是正常的，还有欠几百万的嘞。”我安慰老头儿说，“你儿子买房首付几多钱？”

“付了十五万。”老头十分干脆地说，“还欠银行的三四十万，每月要还两千多……”

“两千多也不是很多呀。你儿子太有经济头脑了，你算过账没有，如果你儿子现在把房卖了，可以卖一百万，那就等于赚了几十万，还白住了几年房！”

“你说的也是，可房不能卖啦，卖了他们三口住哪儿嘞！”老头儿兴奋的脸上流**些许遗憾。

“大叔，你太能持家，太会替后人打算了，这么大年纪，起大清早卖报纸搞钱。要是我，不论怎样也做不到。”我一安慰，一边夸奖他。

“还不是造孽（可怜、心酸），不是造孽，哪个愿意嘞？”老头儿似乎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边回答，一边推着装满报纸的自行车走了。

是呀，造孽，这年头儿就这么现实，没有钱的人个个造孽！没钱读书、没钱看病、没钱买房，样样造孽。比如我，大学毕业，成为北飘一族，结婚后原打算小两口儿辛苦奋斗几年，在北京买一套房，几年后却发现手头的存款越多，离首付越远。十年前买一整套房的钱，现在只能买个卫生间。一个很不起眼的楼盘房价动辄要三四万一平米，像我们这种一月拿几千块钱的人，只好自行了断在北京筑巢的梦想。虽然这座城市已经耗费了我们六七年的宝贵光阴，却没有半点属于我们的意思，它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驿站，只允许我们短暂停留。我们除了说一声造孽，不能有任何抱怨，因为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没有人会在乎我们的抱怨，房价要涨，照样会涨。

还是卖报的老头儿看得开，哪怕自己起早贪黑，也要助儿子一臂之力，早点把房买了。

买吧，再不咬牙买房，全家人都得造孽，还会殃及子孙后代。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发誓无论如何，这次也一定要把房搞定。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