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2009年12月21日的日记里，也就是冬至前夜他死亡的当天，他这样写道：曾经仁慈的上帝已经抛弃了我们，他现在是个徒有虚名的伪神，他即将再次降灾于世人，就如同《圣经》记载的世纪洪水那样。但是，他再也不会吩咐诺亚造一只方舟了。根据玛雅历法，第五太阳纪末期地球毁灭的时间，对应我们的公历，正好是即将到来的2012年12月21日。在未来的三年里，我们只有祈祷奇迹的发生。为了拯救你们，我地球上的人类朋友，我愿意献出自己卑微的生命来祈祷。

警察把这段话当做他的遗言，结案报告证明了诗人属于自杀。

我诚惶诚恐地从警察局走出来时，有种刑满释放的喜悦。送我出来的警察姓满，这个姓氏在汉族人中很少见，除了我听说过的大嗓门歌手满文军。警察拍着我的肩膀，象老朋友一样跟我寒暄，时不时地放几个闷屁，让谈话的气氛轻松而活泼。

地球依然在不停地旋转，太阳也好端端挂在天上，一切都象是不可能发生那样，让我曾经的满腹忧虑显得更象是杞人忧天。

临走，满警察突然拉住我的手，他四顾无人后表情刹那间变得有些狐疑，就连叼在满是拉碴胡须的嘴巴上的烟头都颤抖起来，烟灰瑟缩地落在他制服衣领上。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尸检报告证明，车祸造成的伤害，根本不足以让死者致命。也就是说，我怀疑，你们撞的只是一具尸体。他在被撞前就已经死了。可是就连尸检专家都根本查不出死因，没有中毒，没有疾病，没有除车祸造成之外的任何外伤内伤，只有脑死亡。专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可能是被车撞来吓死的，只好当自杀撞车结案了。”

据我所知，诗人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但是，他被吓死了。

满警察的一番话，让一片乌云重新遮盖了我的天空。我隐约感到，有一双眼睛在远远地注视着我，让我背脊嗖嗖地冒起了丝丝寒意。

今天是2009年12月28日，是诗人的头七日。我知道依照以往的惯例，我都有可能看见死者回到他死亡的地点，按照民间的俗话，死者在头七日会来“拣脚印”。于是，深夜我再次前往出事的地点。我希望可以遇见诗人，也许可以找他把所有的疑团一一解开。

奇怪的是，我这次邀车，又是遇到上次同一个司机。我们在警察局见过几面，再次邂逅难免客气地扯上几句。当他听说我还要去事故现场，吓得连连摇头。

我费了好大劲劝说，他就是不肯去，最后我说：

“你相信缘分吗？我敢肯定，我们今天遇见就是为了让你跟我一起去的，不管你信不信，但这是冥冥中的安排。”

我很想用量子理论中的没有常数只有变数，因此每一次看似必然都是一次巧合，人生就是由无数巧合构成来说服他。但是我估计他不认识海森伯，也未必认识波尔。

他望着远处发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有再摇头。于是，我趁他犹豫的片刻，钻进了车门。

车上了高架后，车窗外城市的高层建筑依旧飞快地向后奔跑，我们依旧如同在树林中穿行。迷朦的黑夜里，从无数窗户中闪烁出的灯光依旧那么晦暗，霓虹灯也依旧仿佛卸了妆的女人一样苍白。

在快到出事地点的时候，他踩住了刹车，说：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理解地拍拍他肩头，推开车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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