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医生
我一直痛恨自己缺乏铤而走险的光棍精神。从小学到高中的读书活动中,我与老爸的斗争就一直没有间断,每次都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我从来就没有破釜沉舟的果敢。
大清早老妈就来电话,问我出差怎么还没回,说老爸一直发脾气,嚷嚷没有烟抽了。我说快了,再有两个星期就回了。出车祸后,我哄家里说我出差了。我不想他们为我着急,特别是老妈,我不想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一直以来,她就在我与老爸之间左右为难。老爸的固执与我的叛逆都让她心惊胆战。我离婚,老爸得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没有下楼。这个退休的中学教师死要面子,他在乎别人的眼光。我没有搬回去跟他们住,而是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住,以免丢他的老脸。
我跟老爸的关系一直比较僵,他做事武断,五岁时,他就把我从泥巴堆里拎出来扔进学校读书。
小时候,我问老妈,我是不是捡的,我觉得我不像老爸亲生的。老妈哭笑不得,说我胡说,顺手在我头上敲了几个板栗子。我老爹也属于大智若愚那种类型,我读小学二年级时,有次早上妈妈有事,他手忙脚乱给我穿了一条开裆裤上学。我流着鼻涕,大摇大摆去学校,浑然不知。这个事迹一直在同学中广为流传。小学五年级,他就让我考初中,说是帮我赚一年。我四年本科毕业,参加工作才二十岁,满脸的青春痘,人家都以为我是中学生,在车间里,那些大姐姐们经常拿我开涮,大哥哥们拿我当童工使唤。我怀念那段时光。
在老爸看来,他英明地缩短了我的求学年限,为我今后的工作和生活赢得了先机。他压根没去考虑,这样做剥夺了我两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让我过早面对社会。我用了近十三年,好容易爬到一个科级主任,又用了三个多月,啼笑皆非地被打回原形。他教导我说,不经风雨,那能见彩虹!表明我还年轻,理所当然要经受折腾。他还告诫我,要经得住组织考验,不能自暴自弃。
实话实说,我现在三十多一点,看上去也面嫩。我父母都是斯文人,生出的孩子不是歪瓜裂枣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一个本科生,实实在在在工作岗位上干了十三年,没病没灾混了科级主任,至于那么惹人吗?想那个三流院校出来的打字员一跃顶替了我的位置,就让人心寒。这样的风雨,不见也罢。那个老牌知识分子的教导为什么这么幼稚?我觉得哪天高兴了,有必要做一个DNA亲子鉴定。
胡思乱想之际,雷丽婷来了。我问她今天不是送鸡汤的日子你怎么来了?她白了我一眼说,今天不是拆线吗?
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应该拆线了。问题是,我昨晚百无聊赖,自己用指甲钳把缝线掐断给拽了。我把刀口亮给她看,沾沾自喜地告诉她,我自己把线拆了。
“谁让你自己拆线了?”主治医生吴韵竹一股寒气逼人,进来就呵斥。
“我想减轻你的工作负担。我……”我嗫嚅地说。
“看不出,你还懂医?”吴韵竹讥讽道。弯腰查看我的刀口。后面眉心有痣的护士端着盘子,朝我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
“嘿嘿,我是自学成才。”我得意地表白。
吴韵竹狠狠瞪了我一眼,吩咐护士在我的刀口上擦上消炎药水,淡然道:“你要再自作聪明,小心我把你医成瘸子。”
我认为有必要跟她讲述下我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以消除她对我的成见:“我读初中时,跟同学打架,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缝了六针,过了一个星期,我懒得去医院,也是自己把线给拆了。”
“所以你就认为自己了不起!”吴韵竹又对雷丽婷说:“你老公真够呛,你要看好他,别让他再瞎胡闹了。”
“我们不是,不是那个老公……”雷丽婷语无伦次,显得很尴尬。
“喂,吴医生,你不能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啊?”我促狭地抱怨,“医生是治病救人的,怎么跟居委会老妈妈一样喜欢家长里短。”
雷丽婷急了,把手上真帮我折叠的衣服一把摔在我脸上,嗔道:“看你胡说八道。”这个行为很不明智,有那么一点打情骂俏的味道,更让人误会。
吴韵竹摇头,走了。病房里剩下我跟雷丽婷,她责怪道:“就是你,胡说八道,让人家以为我们是……”
“雷科长,雷姐姐,我说什么了?”我装着很无辜,很委屈。
“你——”雷丽婷为之气结,跺脚走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属于自己。我不是一个耽于回忆的人,也不善于冥思苦想。我对自己今后很茫然。一直以来,我都是被生活推着走,按部就班地读书、参加工作;被提拔、再被贬职;结婚、再离婚。似乎一切都早已设定,我不过是生活的一个傀儡。也许,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抱负、没有野心的男人来说,随遇而安是再好不过的生活理想。一切跟着感觉走!
晚上,肖明伟打电话来,听说我光荣受伤,向我表示亲切问候和殷勤祝愿。这家伙是我大学同学,在北京一个部委混了一个副处。我们跑扩建时,他帮了不少忙,牵线搭桥、出谋划策,教我们认门槛、识规矩,为此,我还多次到湖北去看望他在老家的父母,向两位老人致谢,感谢他们为党为人民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感谢他们把儿子送到电力大学跟我同学。感谢的话说完了,临走时,我会留下一个装了钱的大信封。每次我看望这两位光荣的老人家之后,肖明伟就会打电话给我,说下次到北京如果不第一时间不通知他,就找人把我扭送到三棵树的地下室旅社,让我在湿漉漉的地下室住上半年。厂里花钱,我落人情,我也不客气,每次去了北京就找他请我去“全聚德”吃烤鸭。
“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吧?”肖明伟问。
我告诉他没有大问题,三个月后就可以登喜马拉雅山。他直叹可惜,可惜!要是能够变成一个瘸子,高低不平地走到他跟前,他肯定开心。我批评他什么鸟觉悟,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了,小农意思还这么严重。他说没办法啊,毕竟是农民的孩子,小农思想的残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肃清的。胡说了一通,我们就聊了正题。
“你还好吗?”
“还混得不错。”我虚伪地说。
“不错个屁!我知道你被贬到饮水长当一个班组架子的厂长去了。”他忿忿不平,“那些家伙下手也太下作了。洗牌也没有这么洗的啊?早知道这样,你们当初那么使劲跑扩建干嘛啊?真不该帮你们。”
“无所谓。”我开导他,“跑扩建与现在的遭遇是两码事。这种因果关系不是常态。你老兄对我的帮助是我一生都足以慰藉自己的骄傲,对于我个人而言,已经超出了公务上的意义。”
“人才啊人才,你小子拍马屁也能拍出这么清丽脱俗,他们不用你,是他们的损失。”肖明伟进一不安慰我,“你也别埋怨自己。其实,他们把你们边缘化是为后面作铺垫,你们是势力集团利益瓜分的牺牲者。有些事情不好说透,以后形势明朗了,你就会清楚。”
“是不是控股问题?”我问。传说有一家香港上市公司要控股我们电厂。他们出资进行扩建,收购部分股份。
“你慢慢琢磨吧!”肖明伟不再透露什么。
“琢磨个鸟。”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是冲锋陷阵的马,还是横冲直撞的车,或者亦步亦趋的卒子,事实上,都是人家手中的棋子,怎么也走不出九宫十八格的棋盘。
“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肖明伟很理解,“想不想换个地方?”
“你清楚,我不是胸怀大志的人。”我不打算接受他的劝告。
“你现在一个人过,无牵无挂,换个地方很方便的。你愿意的话,我帮你找地方。”
“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好吧。你多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说你怎么跟一个工会大姐一样,婆婆妈妈的”
“好啦。你嫌我啰嗦,我不跟你扯了。你小子不知好歹,我这可是长途电话,银子如流水。有什么事,一定打电话给我!挂了。”肖明伟挂了电话。
我起床去了阳台上的洗手间,出来时,在窗子的有色玻璃前,我看见一个模糊的我,像一个剪影,有形无相。
门被推开了,闪现的是吴韵竹那张俏丽而孤傲的脸。她到我床边说:“明天给你的腿打石膏。你要有准备。”
“准备什么?信心还是决心?”我没有来的及调整思路。
“都要。”她再次查看我的刀口,又按压伤处,问:“痛吗?”
我摇头。她加了些劲道,用询问的眼光目视我。
“有一点。”我告诉她。
“嗯。”她松了手,“上午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我没有感觉你的态度有问题。”我笑了,积极开展自我批评,“我这人脑细胞比较活跃,做事不怎么循规蹈矩。按理,我不应该自己拆线的。”
“你是有一点不拘小节。”吴韵竹的脸色没那么冷了,“雷女士跟我解释了。原来是她把你撞成这样。她不说,我还真误会你们的关系了。不过,你是有占人家便宜的嫌疑哦。”
“我不喜欢她觉得欠我什么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骨折了,又不是治不好。让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隔三岔五来招呼,我真的不习惯。”
“你这人有意思。”
“不是吧?这么快就对我有好感了啊?”我禀性难移,又开始胡言乱语。
“小样!姐姐我什么没见过?”她瞪我一眼,“就你这小屁孩,还能吓唬到我不成?”
我顿时无语。
第二天,我的腿就打了石膏。腿上突然多了一个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的确不习惯。坐在床头,我看着腿上白乎乎的石膏,万分沮丧。我问吴韵竹:“这玩意要打多久?”
“起码两个月。”吴韵竹平静地告诉我。
我长叹一声,想到还要在这里憋三个月,天天看吴医生这副冷脸,我就毛骨悚然。
“你要适当运动,因为打了石膏后,你的伤腿会出现肌肉萎缩的状况。”吴韵竹告诫我。
“那就是说,今后我一只腿大,一只腿小?”我觉得事态有些严重。要是以后我去游泳,一只腿大一只腿小出现在众人目前,岂不会吓倒一大片。我看见旁边的雷丽婷脸都变青了,显得很着急。
“不会的,伤好后,你坚持运动,慢慢就会恢复。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吴韵竹道。
“可惜!”我内心十分惋惜,“好容易有一次与众不同的机会,可惜好景不长。”
雷丽婷和护士都“扑哧”笑了,吴韵竹撇撇嘴,似笑非笑。我懒得去揭穿她们幸灾乐祸的心态,而是严肃地向吴医生反映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再安排一个病人住这里?”
“没有接收新病人,怎么安排?”吴医生没好气地回答。
“那想想办法啊。”我央求着,找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一个人住,晚上很害怕。”
“想找个伴好说话你就直接说嘛,绕那么大一个弯,你累不累啊?”吴医生揭穿我的鬼话。有这么一个主治医生,我自认倒霉。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大多的时间都是坐在****地上网聊天。我跟那位新认识的老乡“艾叶”聊得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艾叶每次上网就会在QQ里问:“喂,卖水的,在吗?”
“当然在。”我基本不关机。
艾叶:“在干嘛呢?”
野鸟:“想你!”
艾叶:“听起来真让我感动。买水的骗子,还有什么花言巧语快快说来,让本美女心花怒放。”
艾叶:“老实交代,在网上骗了多少女人?”
艾叶:“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让我说中了不敢回答?”
野鸟:“不是,我正在掰手指头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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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视频』
六、视频其实,我没有其它~,如果那个咖啡之夜不算的话。离婚前没有,离婚后,我有种挫折感。对~,我缺乏自信。~巴皮的事,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重~的是~有面子和票子。可惜的是,这两方面我都马虎,~不了台面。即使有副结实的~板、还差~人意的面貌,也只能是像那个咖啡夜一样,跟~发生次~情,~决~问题,事后各奔~,相忘于江湖。就算我不拒绝~投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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