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借钱
天昏地暗地熬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可以扔下柱拐杖行走了,取了石膏,望着瘦骨嶙嶙的左小腿,我不禁悲从中来。好端端一条腿,竟然如此恐怖,让我如何穿球裤去打球。
在我强烈要求下,吴韵竹同意我出院回家休养,但必须隔三差五上医院让她检查。
回到租下的房子里,一股霉味刺鼻。我打开门窗通风,把东西洗洗晒晒,倒腾了一天才安顿下来。虽然带有一点假释性质,但终究是从那充满怪味的医院出来了,我认为应该庆祝。我打电话给亮子和猴子,叫嚷说我假释了,想喝酒想吃烤鸭。亮子告诉我晚饭有人请他腐败,要不捎我一块去?我断然拒绝了。真拿我当帮闲混饭啊?晚饭我泡快餐面对付了自己,洗了澡就躺在**发呆。蜗居于高楼大厦的底层,我似乎提炼出一种鼹鼠的本能,能够捕捉到小屋里每一私动静:风漏进狭小的透气窗的声音、蛐蛐儿的叫嚷、小虫子扑到日光灯管的声音、卫生间的水龙头十几秒一次的滴水声,还有墙壁不堪重负的**。
我租下的房子是人家的杂房,处在楼房的最低层,低矮、狭小,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还隔了间卫生间。一张床、一个小衣柜、一个旧电视柜上有有一台14英寸的旧电视机。这就是我目前赖以生存的空间。屋里有些闷热,我考虑是不是买个一匹的小空调装上,否则这个夏天很难熬。
亮子来了,在外面把门踢得乒乓响,打开门让他进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打开看,是打包来的几盒菜。
“看什么看?”亮子眼珠有点红,“这是我另外点的,不是剩菜残羹。”说完,他又从腋下取出一瓶“茅台”酒。
我连忙把堆满杂物的小茶几腾出来,将东西摆好。
“来,庆祝你‘假释’!”亮子倒了酒,端杯道。
“你还能喝吗?”我不知道他已经喝了多少,怕弄醉了他,不好收拾。
“我特意留了点量来陪你。”亮子眨巴着眼说。
在医院吃了快俩月的病号饭,按照花和尚鲁智深的说法是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没有再假模假样地谦虚,跟亮子碰了杯喝了酒,就开始狼吞虎咽。打包的菜里有一份烤鸭,金黄色,香喷喷的,这是我最爱吃的。
“你有什么打算?”亮子问。
“打算什么?”我装聋卖傻。
“以后怎么过啊?”亮子痛心疾首地,“你看看自己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你想彻底堕落啊?”
“堕落是物质的万有引力定律。”我坚持认为堕落不是生活理想,但也不是变态。就像云要升到天空,最后又要变成雨水堕落;就像鸟儿飞不动了只能堕落,这是物质运动的常态。尼采说过:“在一切时代,最智慧的人对生命都作了相同的判断:它毫无用处。”
亮子拿起一块鸭骨头砸我:“你个狗东西,丢了官、离了婚,就变成了这个德行啊?”
“要不,你也丢官、离婚试试!”我喝了口酒,鄙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好好,不说你了。”亮子恨铁不成钢之心昭然欲揭。
我知道他关心我,不希望我颓丧。可是我不偷不抢不赌不嫖不吸毒,怎么就是堕落呢?非得出人头地、耀武扬威才是有为吗?我不想跟他讨论这些从古到今都没有定论的东西,喝酒要紧。如果这个时候再加上“猴子”一块喝酒更带劲了。我忿然说:“猴子那狗东西,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老不露面,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猴子脾气糙得跟糠饼一样,所以,我怀疑这家伙又惹什么事了。
亮子多看了我几眼,最后还是和盘托出。告诉我:“看你这段时间走麦城,摊上的麻烦事不少,就没有跟你说,猴子出了一点事。
“出什么事?是不是又打架了?”
“不是,他得了尿毒症!”
“尿毒症?”我倒吸一口冷气,“要紧吗?”
“你狗东西,书都读哪去了?这种病当然要紧!”
“我是学电力的,又不是学医。”我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个病很麻烦,需要换肾。”
“那就抓紧换啊!”
“你说得轻巧。换一个肾至少要五十万,还要等肾源。”亮子对我的无知无可奈何。“我和赵冰江一起凑了二十万块钱给他。”
赵冰江从一个县局的宣传干事爬到副县长,没有后台,这一路有得有失,没攒下什么家当。如今,这个常务副县长又没当多久,估计大捞特捞的机会还不是很成熟,身边也没有几个鸟钱。亮子在公安局工作,这些年敲诈勒索的事没怎么少干,但这小子好交际,钱来到容易,去得也容易。二十万!如果不发生奇迹,基本就是送了。这年月,凭他们目前的条件,能够这样,已经是很够情谊了。
“还差多少?”
“二十万左右。钱凑够了,就可以等肾源了。”
“我手头还有七万多块钱,一起凑给他吧。”
“我看,就算了吧!你小子得留点钱找老婆,都凑给了他,你就真成了穷光棍了。“亮子扫视屋子,“就这副寒酸样,除非那个女人得了脑膜炎,否则,谁乐意跟你啊?”
“有一点同情心好不好!我是伤号,别让我反胃,病情会加重的。”我强烈抗议,“你就这么看扁我啊?说不定哪天我遇上了一个傻乎乎的极品女人,有钱有貌有气质,非我不嫁,否则就投河、上吊、抹脖子。”
亮子小时候被羊踢过脑袋,算数不怎么好,把这样的几率计算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只好含糊其辞:“也许,可能,或者一粒眼屎偏偏就掉进鼻孔里。”
这家伙数学差,想象力倒是鬼斧神工、匠心独运。
“我明天就把钱取给他。”我想起那盆金黄的鸡汤,想起大二那年参加工作的猴子教唆我们抽烟,给我们每人买一包“软白沙”揣在兜里;请我们看午夜场。我有些伤感,“除了这些友情,我没剩下什么了。”
有人敲门。亮子去开门,是猴子老婆蒋晓群。她提了袋东西进来。
“大兵,你出院了,祝贺你!猴子有事脱不开身,他特地嘱咐我去玉和街‘老廖烤鸭店’买一只烤鸭给你带来。说你最爱吃这个了。”蒋晓群把烤鸭放在茶几上,亮子帮忙打开袋子,一只金黄色的烤鸭让人垂涎欲滴。
我没有流出口水,却流出了眼泪。
亮子对蒋晓群说:“我都告诉大兵了。他准备明天把手头上的七万多块钱都取出来了给猴子治病。”
蒋晓群眼圈红了,哽咽道:“大兵,亮子。猴子有你们几个同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真的,他经常对我说,很多人看不起他,只有你们一直当他是兄弟。他一直把你们的成就当作自己的骄傲。他跟别人聊天时,从不说自己,而是说你们如何如何!”
“嫂子,别说了。”亮子激动地,“我们会想办法人猴子把病治好的!”
第二天,我去银行把存款取出来,再加上住院别人探望我时送的一些钱,一起凑了八万块钱给猴子送去。
“大兵,你那点钱也不容易,你自己留着找老婆用吧!”猴子躺在**,枯萎的声音似乎很遥远。
“你就少废话了,老实把钱给凑齐了,把病治好。完了,我们再一起好好喝酒。”我装做轻快地说。
猴子面色如土,叹息道:“谢谢你们几个了!唉,这些年一直是你们几个帮着我。我真没用!大兵,你们借给我的这些钱,如果病好了,我做牛做马都要挣钱还给你们。如果好不了,我只有来世报答兄弟几个了!”
“记得当初帮我装修新房子时你说过的话不?你说,不要工钱,就是要让我觉得欠哥哥你什么的,以后好找机会连本带利捞回来。”我咬牙切齿,“你要再说还钱的话,看我还理你?”
“好兄弟,哥哥记得你们的情!”猴子握着我的手,“我这一辈子做得最有水平的事,就是交了你们几个兄弟。”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人生一世,在这个花花世界走一遭,究竟图个什么?有时刻惦记你的亲人、有知心暖肺的朋友,再艰难的生活都不会孤苦伶仃。我想跟猴子说许多话,考虑他的身体状况,我没有多说,只是坐着陪他,一起回忆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蒋晓群炒了菜留我吃中饭,我们一起吃饭,我还喝了一杯酒。我吃了两大碗饭,拍着肚皮说涨得难受,猴子听了很高兴。
吃完饭后,我让躺下猴子休息,在外面跟蒋晓群说了好一会话。知道现在猴子每隔些日子就要去医院透析,一月就要四、五千块钱,花费大不说,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有孤注一掷凑齐了钱把肾换了才是上策。他们找亲戚朋友借了些钱,加我们几个人凑的钱,有三十多万,还差十几万。说这些的时候,蒋晓群透出的深深疲惫和无奈之外,我读到了一种坚持。
“大兵,你们的钱,猴子还不了,我还。我还不了,我叫我的儿子还!”蒋晓群坚定地说。
“嫂子。别说这些好吗?虽然说我们几个都不是大款,但日子都还过得去。这些钱真要还的话,我们就要猴子还,把他的病治好,让他做牛做马来还!”我说完就走了。我不想她看见我**的眼睛。
回到我的蜗居,我躺在**琢磨上哪里借点钱,尽快帮猴子早些凑齐这笔费用。钱到用时方恨少!我深刻体会到一个大男人能让尿憋死的滋味。我打电话找了几个平常来往较多的同事,向他们借钱,三、五千块没问题,多了,人家就不那么爽快了。我一听他们吞吞吐吐就感到没劲。
雷丽婷不知怎么寻着了我的住处,一脸兴师问罪地来了。
“曾厂长,你可真神秘!”敲开门,雷丽婷劈头就是抱怨,“出院了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我很招你讨厌?”
“雷姐,快请进!请坐!”我热情洋溢地把屋子里唯一的凳子搬给她坐,苍白无力地解释,“我知道你工作忙,想过几天再告诉你。再说,我这不是‘假释’吗,我不想闹出动静,让厂里人以为我伤好了还赖着不去上班,”
“我是个长舌妇,见人就奔走相告吗?”雷丽婷气呼呼坐下,“别叫我姐,不老都让你给叫老了。”
“那叫你什么好呢?”我搔搔脑门,这个问题比较纠结,“不如叫你亭亭吧?”
“不好。叫亭亭听起来就像叫邻家小妹一样。”雷丽婷撅嘴。她其实就大我两岁,三十五岁的白领丽人,看上去成熟而又靓丽。她穿着淡黄色镶花衬衣。淡雅飘逸、轻盈通透。下身着象牙白长裤,飘逸修长,配着她那秀丽面容,给人一种优雅妩媚的美感。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磋商好,问她:“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星期六。”雷丽婷白了我一眼,起身在屋子里收拾起来,“跟个狗窝一样!”她边收拾边数落。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我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她胸前丰满**的轻轻颤动、短裙下浑圆的优美弧线、裙摆下**的白皙小腿。一双白色的软皮鞋,少妇成熟的韵味和扭动起来的腰肢让她放射出一种让人心慌的诱惑力。她感觉到我在看她,别过脸咬牙切齿说:“挖了你那双色眼!”
我觉得自己很无辜。搁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在你跟前熟视无睹,是不尊重的表现,并且虚伪。我嚅嗫地说:“雷姐,哦,不,亭亭。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雷丽婷警惕地看着我。
“我想跟你——”
雷丽婷大惊失色,立即抱紧胸口,要夺路而逃。
“我想向你借点钱。”
“哦!”雷丽婷如释重负,“要多少?”
“上万。”
“十万以下可以考虑。”
“五万。行吗?”
“行。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好,我现在就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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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游泳』
八、游泳亮子在组织一个高中同学聚会,为猴子募捐。他扔~一份花名册样的~给我,说我现在是亚残废,不方便去外面跑,就在家里~图索骥打~联系和通知同学,将就着废物利用吧!说完,扬长而去。我愤怒地接~了这个任务,玩多米诺骨牌一样地打~联系同学。高中毕业十几年了,许多的同学都没有了来往,这个差事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才能胜任。忙了几天,好歹把全年级两百多号人通知到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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