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游泳

亮子在组织一个高中同学聚会，为猴子募捐。他扔下一份花名册样的东西给我，说我现在是亚残废，不方便去外面跑，就在家里按图索骥打电话联系和通知同学，将就着废物利用吧！说完，扬长而去。

我愤怒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玩多米诺骨牌一样地打电话联系同学。高中毕业十几年了，许多的同学都没有了来往，这个差事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才能胜任。忙了几天，好歹把全年级两百多号人通知到了七成左右。最后，我厚着脸皮到外面找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借手机打电话向亮子进行了汇报，并请求他百忙之中拨冗垂顾寒舍。

亮子来了，这厮警服上扛着三粒小豆子，背手挺胸，煞有介事地对我的工作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并鼓励我再接再厉，做出更大的成绩。我懒跟他废话，从他兜里搜出钱包取了三百块钱让他滚蛋。当然，我还不忘嘱咐他经过移动公司的时候，替我交两百块钱话费，否则，别怪我石沉大海，搞人间蒸发。把钱都凑给了猴子，我身上只剩下不到两百块钱，这几天，全砸在电话费上了，不仅手机停机，生计也成了问题。

亮子万分怜悯地问要不要扛一箱快餐面给我，说完，狂笑着跑了。

手机停机，我还是上网吧！我跟雷丽婷说借钱的第二天上午，她就把五万块钱给我送来了，还顺便把那台手提电脑带了过来，说我一个人呆着没事干就上上网，聊聊天，跟美女视频。我写了张借据给她，她当初就撕了，也没问我借钱干什么。对她的信赖，我很羞愧。想起自己经常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在她胸口和丰臀上流连，我就觉得自己在一天天堕落。

自从吴韵竹把电脑没收后，我就一直没有上网。对此，雷丽婷对吴韵竹还颇有微词。我上网打开QQ看到那个叫“艾叶”的网友一个月前的多条留言，都是询问。我发了几段话，稍为解释下，没见她回答。估计她不在线，或者干脆把我拉进了“黑名单”。

也许我们没有做朋友的缘分。缘分这玩意，就像我手上玩的“连连看”游戏，眼花缭乱地找，屡屡在最后那一刻才发现同样的花色就在旁边，但为时已晚。

玩了会儿“连连看”，我觉得智力受了委屈，泡了包方便面，找了个网络小说边吃边看。我看的是王晓方写的小说《驻京办主任》，故事曲折动人，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杀机，没有悬崖峭壁但步步艰难。在北京飘荡几年，对于“驻京办”这样的实体我不陌生。我喜欢这部小说。

这几天老妈天天打电话要我回去，我一拖再拖，主要是手头比较紧。以前在“厂办”和“扩建办”工作，我手头经常有招待用的好烟，有时就假公济私带上一条给老爸抽，他一边对我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深恶痛绝，一边又揣着去楼下发给那些朋友、熟人抽。有时回家手头没货时，我就自己掏腰包买一条给他，以满足他矛盾重重的期待。我准备过几天发工资了再去看老爸老妈。

晚饭前，雷雅婷打电话要我等她，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吃饭。她开车来的，一副休闲打扮，身穿着一件雪白的T恤和牛仔短裤，将花信少妇窈窕美妙的性感曲线体现得淋漓尽致。**高耸，臀部圆润优美。一双美目清幽似潭，楚楚动人。我上车坐在前面，一再要她开慢一点。我对她的驾驶技术不太信任。

她瞟我一眼，骂道：“狗眼看人低。”她现在很猖狂，经常奚落我、抢白我。还是孔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汽车拐弯抹角到了王仙岭生态公园，这里是郊区。我们在一家“农家乐”土菜馆外面下车。进了饭馆坐下后，雷雅婷就开始点菜。点到四个菜时，我问她：“还有人来吗？”

“没有了。就我们俩。”她摇头，目光仍在菜谱上搜索。

“你没吃中饭吗？”我觉得蹊跷。

“吃了啊！”

“那为什么点这么多菜？”

“我要！”她眉毛一扬，“姐姐我今天高兴！”

女人是感性动物，很多时候，你无法跟她们讲道理。我一把抢过菜谱递还给女招待，对她说:“就这些，抓紧上菜！”

雷雅婷还想说什么，见我脸色阴了，也就没做声了。

“你下午上班溜出去了吧？”我想起下午的两次缴费，想起她拨响我的手机就挂了举动。

“我去银行办事。”

“顺便帮我缴了话费，是吧？”

“我，我……我打你电话欠费，看你腿不方便，就帮你缴了。”她期期艾艾地解释。

“谢谢你！”落魄到靠人接济，我多少有英雄气短的悲哀。

“我遇到你的朋友亮子，他告诉我，你的钱都给朋友治病去了。所以，我……”她一双大眼睛注视着我，流**柔似水的眼波，“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我能够从她小心翼翼的语气里感觉出她的不安，她怕伤了我的自尊。

“我觉得自己有小白脸的潜质。”我笑呵呵地说。

“又胡说八道了。”她嗔道，随即，又满脸喜悦，“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真实、可爱！以前你总是老气横秋、目不斜视，正经得像一本党校文凭！”

有这样比喻的吗？我为之气结。上菜了，雷雅婷问我喝什么酒？我要了一瓶啤酒。她要了杯果汁。用方便面虐待自己的后果之一就是看见桌上的鸡鸭鱼肉，口水“唰”地流出来了，根本来不及装模作样。

雷雅婷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看着我行云流水一般的吃相，她欣慰地笑了。吃完了，我意犹未尽地摸摸肚皮，感激道：“谢谢雷善人！你真是乐善好施的好人。”

自己那一点心思被人识破，雷雅婷恼羞成怒，道：“你就不能装糊涂吗？哼！”

“我已经酒醉饭饱，你看是不是再请我去泡个脚什么的。”我认为好事应该做到底。

“要不要再请个小姐给你搓挫背啊？”雷雅婷边买单边说。

“要不，你再借点钱给我？我好给小姐小费？”我嬉皮笑脸说。

雷雅婷哼了声径直出去了。随她上了汽车，我有些茫然。我感觉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从车祸到住院，再到现在。我们的接触即使名正言顺，但已经生出了暧昧。也许正是这种名正言顺，才使大家不设防地越走越近。

汽车启动了，没有往回走，我不知道她要拉着我去什么地方，此刻我意识迟钝口舌笨拙茫然不知所以。身边的这个女人跟我的关系时远时近若即若离。我没有深究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但得承认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牵挂和期待，仿佛前世种下的因果潜藏在平庸凡俗的日常生活的水面之下，偶尔遇到一个漩涡翻腾跳跃蓦然展现出来，诱惑我沉溺于那汪幽幽的潭水中。

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婆娑的树影撒落在车内，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芬芳。她开车很认真，大概是深刻吸取了教训，所以端正了态度。汽车开进了王仙岭生态公园游泳馆。

“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你不是要泡澡吗？”雷雅婷熄了火。

我还在分辨：“游泳跟泡澡是两个概念。”

“下车。”她断然道。

想起从前的担忧，我悲从中来。姐姐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一支腿大一支腿小，非得拉我来游泳池丢人现眼吗？我磨磨蹭蹭下了车。

“书上说游泳对肌肉恢复很有效。”雷雅婷说完就往前走了。我满怀郁闷地跟在后面问：“书上有没有说一支腿大一支腿小很难看？”

“好像没有。”雷雅婷头也不回，“晚上谁又能看得见呢？”

虽然这个说法差强人意，我还是感到安慰。

露天游泳馆很大，人也不少。单调而刻板的城市生活节奏会令人更向往田园的诗意般。王仙岭地处市东郊，距城区仅5公里。景区内山泉遍布,溪水潺潺,瀑布层叠，树木茂盛，空气负离子含量是城区的50倍以上。溪湖瀑布、古林竹海、仙寺古寨、险径雄峰交相辉映。青山绿水之间的的水上游乐中心更是令人神往。

进了水上游乐中心，雷雅婷从包里拿出一条游泳裤给我去更衣室更换，她自己则去了女更衣室。原来是有备而来！换上了游泳裤，趁着夜色，我鬼鬼祟祟溜进泳池，再也不肯上来。游泳池是一个斜底，由浅至深，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搅拌设施，搅拌出波涛汹涌，煞有介事。女人和小孩在浅处嬉戏，男人们则向水深更深处漫游。

沉湎在柔软的水中，感受着周围喧闹的气息，我的思绪乱得一塌糊涂。芸芸众生浮游生息，其中有多少能与你交汇相联？造化弄人，从懵懂、莽撞少年走来，一路层峦叠嶂跌跌撞撞，无数风景从眼前向后翻页，多少人擦肩而过，能牵手纠葛的实在有限，可是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其实我们自己也是红尘中的过客，是偶尔滑过天空倏而忽逝的流星，如同尘埃漂浮。在漫漫光阴中谁都是短暂的插曲，除了跟你亲近的人，还有谁倾听这块小石子儿投入水里的那一声响动？

雷雅婷游到我的面前，狗刨式把水花拍得七零八落，旁人唯恐避之不及。

“游得不错！”我表扬她，“虽然姿势不那么雅观，人模狗样的，但总的来说是不错的，”

“我杀了你！”她喘着粗气停下来，水淹没了她的肩，“你就不能说好听的吗？”

我认为这个女人不怎么讲道理。我的评价实事求是，完全是肯定她的成绩。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跟跳水冠军郭晶晶游得一样好吧？举头三尺有神明，胡说八道要不得！但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显然不明智。我选择沉默是金！

幽暗的光线里，雷雅婷沾了水珠的**臂膀泛着玉色的光泽，我带她在水深及肩的地方任她折腾，她的游泳技术实在不敢让人掉以轻心。她耐不住时不时往深水区游几米，又大呼小叫要我去托她。狗刨式是很费体力的。池里搅拌的浪潮一阵接一阵，她不小心呛了口水，顿时慌了神，双手胡乱拍打，上演一出惊险镜头。我赶紧游过去，托住她的腰，她仿佛捞着救命稻草一般使劲抱住我，两人一块往下沉，幸亏旁边没多远就是浅水区，我在水里憋住气把她拽过去。到了露肩的地方她仍然抱着我，柔韧的乳胸贴紧我的脸，差点没让我神摇意夺走错了方向。

到了齐胸的水深处放下她，我警告说：“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所以才让你来当保镖啊！”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沾沾自喜地说。

“就不怕我趁机揩油吗？”我望着她泳衣遮不住的**，那饱满的乳胸隐隐凸出的两点，邪笑着说。

“我是你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她搬出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

我耐心地解释：“问题是我不是兔子。”

“你敢！”她秀眉一竖。

我考虑再三，觉得不敢的可能性不大。放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身边而无动于衷是不礼貌的。我欺身上去，伸手就把她搂进怀里。她急了，使劲挣扎，嚷嚷说：“我对你这么好，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

犹如一把剑刺进我肮脏的心口，我顿时无力了。松了手，我干笑几声，回过身往深水里游去……有人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对于这个归纳我百分之百的同意。

两人都有些尴尬，游了没多久就索然无味地上岸，冲洗换衣服离开了。

上车我心虚地坐在了后面。“狼心狗肺！”开车前，雷雅婷迸出这句话。

我完全认同她对我的品格评估。男人归根结底是**动物，如果那个女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他们就会想入非非，并且挖空心思要缔结鱼水之欢。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多臭味相投的同类，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也就没有一味去无地自容。

汽车开得很慢，车内有一种鸟儿失途的忧伤莫名。夜晚的郴州灯光迷离，没有高耸入云的楼群，没有宽阔而漫长的街道，没有经典的标志性建筑，灯红酒绿中，这个城市无时不刻透**小家碧玉的局促和焦虑。就像我一样，这个城市引以为荣的东西太少太少，根本无法支撑出一种气如斗牛的自信。我使劲想，在一种平庸的状态里，我拿什么支撑我的生活？堕落或者贴着墙跟亦步亦趋？

送我到家，我们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分手。目睹汽车尾灯一闪一闪地远去，我想起拿破仑说过的话：在爱情方面，唯一的胜利就是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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