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比秦东江市长更焦虑的，那就是市府办的秘书帮。

社会上风传的秘书帮，头脑灵活，有空就钻，屁股也灵活，有位抢着坐，说白了就是第一个伸长舌头舐舔政府的组织人事、政策甜头的小团体。比如所谓的“秘书帮干政”，党委办、政府办两办秘书帮的干政，在中国已经是一个普遍的现象。秘书的主要职责是服务于党委、政府的党务政务运作，简单化地说是服务于党委政府领导的公务。当然，如果只是服务于领导的公务，那还不算是领导的心腹，只有服务于领导私务的秘书才是称得上是领导的小棉袄。这种领导小棉袄，因为和领导的亲密接触，平日里温暖着领导，领导往往投桃报李，对其宠爱三分，无怪乎许多秘书顺着主子的脚印，都在日后在大小部门里熬上个不上头目。省里秘书下派市里做领导，市里秘书下派到县里做领导，已经是一种官场常态。

其实，秘书做部门首长也没什么不好，因为他们熟悉各方面的关系，协调能力好，对政策的把握能力较强。不过为什么老百姓的反应是直观的，就是“反感”两个了。为什么呢？一个是面子问题，无论如何，想起如今人五人六的顶头上司，也曾经是一个低头哈腰的跟屁虫、应声虫，心里能舒服吗？面子上能挂得住吗？另一个是实利问题，自己在单位兀兀穷年，眼看死了个领导或退了个领导有个缺儿，临到最后上级派来一个小白脸，把好不容易空出的交椅又占了去，能不气愤吗？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秘书败政失节的传闻实在太多，比如秘书出身的李真、陈.良.宇、陈.希.同等等。皆因秘书们见多识广，头脑精明，擅于权术，行走于党政机构的方方面面，对如何讨好上级领导，家家有本好念的经，心得体会一**的，对政策的精确把握又让他们精于钻体制空子。

秘书帮这些特点，可以说已经成了中国当代社会的一种亚健康的集体记忆。然而如果把这种成见套在惠源市府办的秘书帮头上，未免就太冤了。这个秘书帮有点特殊，备偿秘书之操劳，却鲜少有走秘书从政的终南捷径。丁磊说，都是因为领导是土包子，所以他重用的都是比他更土包子的手下。

这不，先是丁磊辞职，接着是高明月主任的突遭横祸，惠源市府办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了，那帮秀才们本来不太舒坦的心又悚了一下，个个拉着脸。

高明月主任平日里跟领导跟得紧，姿态又高，人缘忒差，倒也罢了。只是丁磊这个人一走，市府办马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这里大家才真切地感受到丁大才子的巨大存在。

丁磊在秘书帮心目中，是平日里的一乐子，还有点侠气。市府办公室人员本来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大家都气在一种高气**，有一个有才又嘴贱的丁磊顶着，气氛会轻松不小。况且他还有那么多的风流事供大家叨咕，平日里咀嚼咀嚼也挺有味道，当面调侃他他还不生气，多好的同事。

说丁磊有侠气，这一点恐怕没有人异议。有空儿的时候，他只要跟秘书帮打哈哈，不知道觉中就把大家的一些家庭困难和问题装到了心里，还会在不言不语中帮你把事办妥了。

秘书帮中的小字辈温和平永远记得丁磊的好。这一年他结婚了，老婆暂时无所事事，家里的经济压力比较大，老婆没啥事干，整天就在家跟他怄气。这可怎么得了，他想：无论如何得在半年内把老婆的工作解决了，否则家无宁日。温和平打听到惠源市高级中学缺一语文教师，正在物色呢。他就趁下班时间，骑上摩托车，去了在惠源高级中学教书的表叔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道道可走。表叔说，惠源高级中学的校长就一老古董，又臭又硬，很难侍候，他要找的人想方设法也要找到，他不要的人死活也不会要。温和平老婆虽然有民办教师的经历，也有教师证，但还不是一级教师，想进惠源高级中学估计很难。

果然，不管温和平老叔怎么软泡硬磨，那校长就是不答应。他说，“惠源高级中学”是广东省的名牌中学，是惠源市乃至全大亚市教育界的金字招牌，任何一个教师，都得精挑细选，经得起家长、学生、社会各界的检验，云云复云云。温和平有点泄气，心想，看来就是天王老子阎王老爷，这个校长也会臭脸相对，不肯答应。臭老九真的“臭”起来，比谁都较真儿，还真拿他没辙。

一次市府办的秘书帮扎堆聊天，温和平说起了这件事儿，感叹自己人微言轻，连一个小校长都搞不定。宋明宗敲打他：“如果半年内不给老婆找个事干，老婆就‘干’你！别指望有好日子过。”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真真假假地感叹了一番，这世道办事咋就这么难。

温和平老婆整天拉着个长脸，说话夹枪带炮，偶尔还哭哭啼啼。温和平蔫蔫地说，看来我们过不下去了，日子到头了。

约摸又熬了了三周，物价局的一个蔡副局长来找秦东江市长，顺道市府办给温和平一个盖着惠源高级中学的调令，姓名一栏空着。蔡副局长对温和平说，把你老婆的名字填上就行，其他的事我来办。温和平喜出望外，千恩万谢。他又觉着奇怪，一了解，原来是丁磊特意安排，让物价局给办的。丁磊当时跟着秦东江市长，正当红，又是前途大大的明日之星，一般单位的头目正想着法子巴结他呢。谁说秘书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看你跟着谁！

为什么那个又臭又硬的惠源高级中学校长偏偏又买物价局的帐呢？原来，物价局有物价局的法宝。物价局蔡副局长接到丁磊的求助电话后，就开始派人找到校长看学校收费项目，说这个那个没审批，属乱收费，已经收的要全部退回，还要处罚云云。这可拿住了校长的七寸。学校的小金库捏在人家手里，校长没办法，叹口气认裁了。

天大的问题解决了，温和平跟丁磊说一定要去谢谢那物价局蔡副局长。丁磊大笑道：“谢个屁，小事一桩。你不知道物价部门是‘四大惹不起’吗？喝酒不吃菜，光膀扎领带，**露在外，物价局的大头蔡！真要谢，就谢我吧，请我喝酒去。”

丁磊就是这样，有才气，有侠气，有义气，还有不少鬼点子，象温和平这种麻烦事多了去了，在他手里举重若轻就解决了。所以，市府办的秘书帮，几乎没有一个没得过他的好处的。大家痛心失去了这样一位好同事，都感慨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相对于丁磊，对于高明月主任的怀念，人们就淡漠多了。所谓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时。在市府办秘书们的闲谈中，提到高明月主任的频率远远少于丁磊。

当然，高明月主任极力提携上来的人，比如梁朝伟副主任，有时就忍不住要嘟嚷：“唉，好人不长命哪。”宋明宗在背后听了，把头转向曾静挤挤眼睛，轻声接一句：“祸害活千年。”曾静瞪他一眼，怪他说话刻薄，如此没有同情心。梁朝伟副主任生气了，扭头走出办公室。

因为高明月主任死得过于惨烈，他生前又特别喜欢查夜班。这可苦了值夜班的同志，一些胆小的同志比如象曾静，连上个厕所都不敢，唯恐高主任鬼魂突然冒出来凑耳边：“小静，值班就值班嘛，咋打起瞌睡来了哩！”

于是大家值班便凑足四人，掏出纸牌锄大D或打拖拉机，通宵达旦，输了的钻桌底，学狗叫，不亦乐乎。白天上班个个没精打采，呵欠连天。秦东江市长也知道市府办的秘书帮们正在心理脆弱期，也懒得批评他们，由得他们胡闹，反正新的主任人选已经在他心里有了定见。

就这样，大家在一边怀念着远去的丁磊，一边惧怕着逝去的高明月主任，还惴惴不安地打听谁会是主任人选，身心备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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