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君这一夜还真没睡着,躺着想起心事来。说起来,他这人也挺曲折的。
能够到惠源市府办公室工作,进入秘书帮,围着权力中心打转,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李惜君的老家在惠源市镇风镇一个叫黄竹坑的偏僻山村里,他爷爷、奶奶当年“走日本”,从广州番禺逃难到此,敦朴的百姓接受了他们。这个落后偏僻的**村,还请他爷爷做了乡村教师,因为他是村里惟一识得几个字的。就这样,这个李姓家庭就在山沟里生存下来,独姓独户,几代单传。解放后,李惜君爷爷因为半个“臭老九”的身份,在频繁的政治运动中过早地结束了坎坷的一生,没多久奶奶也结束了艰难坎坷的一生。到了李惜君父亲这代,基本上已经和山村的普通村民没什么区别了,平时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和土坷垃打交道,农闲时打打零工、短工,挣几个血汗钱,买些盐巴、咸鱼之类的,日子过得清淡、艰难,却从来没干过耍猾弄奸的事情。改革开放之后,李惜君父亲曾去广州番禺找过亲人,也不知道是当年死于战乱还是走失,反正已经找不着。这个曾经的番禺大户人家就这样窝在一个**村里,没落了。可贵的是,祖上留下的家训维持了精神血脉:勤有功,戏无益。李惜君的妈妈没多少文化,她常常用来教育孩子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两句“吃苦当吃补”,“吃亏有福报”。妈妈的话经常在他耳边聒噪,深入骨髓,注入血液,使他一生受益。
李惜君永远都不会忘记,在11岁春天的那个黄昏,他到顺风河边的河滩上放牛。班上的小美女曾静,在镇长父亲的呵护下,在河滩的草甸上追逐奔跑,格格格笑个停,旁边是几头撑饱了倒卧着反刍的水牛,哼哼唧唧甩动着尾巴驱赶苍蝇。暖暖的夕阳、茵茵的草甸、清澈的流水,还有小学班上的小美女曾静,是那么具有诗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永远定格。
他鬼使神差地在作业本上写上“曾静,真美!”班主任是一个老头子,一个常常把我们说成“伢们”的初中毕业生,他把这事告诉了李惜君爸爸。他爸爸气呼呼地骂:“鸡.巴.点大的屁孩,尽想些不知羞的烂事,以后长大还得了!”边骂边操起扫帚,不由分说,按住小惜君一顿痛打:“我叫你写,我叫你写……知不知丑,知不知丑……人家是镇长的宝贝女儿,你小子算个屁啊,长大了还不是提着三斤六修地球!”直打得小惜君屁股青一块紫一块,两个星期爬不起床。李惜君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泪,大骂他父亲是个狼心狗肺的贼,打死了孩子谁给送终。事情过后,这顿打确实给了李惜君极其深刻的记忆,在他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十字形的伤疤。这个童年留下的伤疤,就和小美女曾静一起,烙在灵魂里,伴他成长,希望相随。
李惜君小时候虽然调皮,但十分机灵,村里大人很喜欢他,尤其是那位挨门而居的老阿嬷。老阿嬷听说是被拐到这村的,也有说是她男人从窑子里买来的,她的男人死得早,也没留下一男半女。老阿嬷老家在江浙一带,虽然不识文断字,但也是有见识的人。那时候,李惜君的爸爸、妈妈提着三斤六忙着修地球,孩子就像放养的山羊一样,也没个人照顾,就扔家里。他便整天整天地窝在老阿嬷黑漆漆的小屋里,听老阿嬷讲古仔,跟着唱那软语侬侬的江浙儿歌。老阿嬷家里总是藏有黄桥烧饼、开洋干丝、萝卜丝饼,那些所谓的秦淮八绝小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出来的。小惜君一边津津有味吃着,一边听她说一些江南才子唐伯虎、祝枝山的风流秩事,讲一些李香君的民间传说,他稚嫩的心灵里有了一个活泛的世界。老阿嬷不厌其详,絮絮叨叨。一次小惜君忽然说:“阿嬷,我长大了也要做唐伯虎!”老阿嬷欢喜,抱着他亲了又亲。晚上对他爸妈说:“咱们的小惜君哝哝不得了,长大后肯定有出息!”——哝哝是韶兴一带对小孩子的昵称。李惜君妈妈高兴坏了,说:“他爸,你听听,我早就说咱们惜君不会输给别人的。”
李惜君爸爸哼了一声,说:“也就你才信那个风尘女。”小惜君好奇地问风尘女是什么?李惜君爸爸横了他一眼,说你长大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5岁多一点,李惜君第一次走进课堂。老师看着这个吊着两条鼻涕虫的小不点,作难了。说这么小的个儿,还是过两年吧。架不住他妈妈苦苦央求,老师无奈地说,那就试试看,一个月后如果读得下去,再交50块学费也不迟。谁知没过两星期,老师就兴冲冲地亲自上门收了50块钱学费,说这孩子不得了,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脑袋这么好用,上课专注,思想活跃,领悟能力明显比其他孩子高一截,将来有出息!从此,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成了他们村惟一考上省级重点高中惠源中学的学生。
哪怕是在尖子荟萃的惠源中学,李惜君也是数一数二的学生。200X年高考,李惜君果然没有辜负父母和老师的希望,以全惠源市第一高分的成绩被浙江大学文学院录取。更让他心情振奋的是,他题为《我想握住你的手》的作文竟然获得了满分,是全省仅有的五个满分学生之一。惠源出了个“文章状元”消息传来,成了全市街谈巷议的一大新闻。这一年,李惜君让全市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大四那年春节,正在为工作发愁的李惜君在同学会上碰到了惠源中学的刘校长。刘校长悄悄地把这个得意门生拉到一边,问他想不想到文联去工作,那里正准备招一个签约作家,属于事业编制。如果想去的话,他可以帮忙找一下在文联搞行政工作的表弟。文联分管人事的领导扭扭捏捏提出一个要求:安排李惜君进文联可以,但刘校长必须帮忙把他那吊儿郎当小儿子安排进学校教书。刘校长咬咬牙说,行!只要李惜君能够进文联,你儿子的事我来办。他花了很大力气把那小子安排到学校去做行政工作,也就是管管后勤。于是,李惜君就幸运地撞进了市文联,做起了签约作家。说是签约作家,其实主要工作做《惠源文艺》杂志编辑,平时倒也无所事事,清闲得很。
李惜君牢记“勤有功,戏无益”的家训,也没有辜负刘校长的期望。在闲暇时光,他自己也搞创作,在《惠源文》、《佛山文艺》,甚至在广东作协的《作品》杂志发表了不少的作品。他不但牢牢占据了惠源市文联第一枝笔的交椅,而且名气在各单位在越来越大,大家都知道市文联有个很能写的小伙子名叫李惜君。慢慢地,他经常被市府、市政府抽去,参与了各种典型材料、研讨论文的联合起草,笔下功底练得更扎实,名气也越来越响。
刘校长基于对李惜君的疼爱,还把自己的外甥女黄莺介绍他做女朋友。刘校长知道他志存高远,就常常劝他别太浮躁:“风物长宜放眼量。练好你的笔头吧,迟早派上用场,听我的话不会错。”没多久,女朋友黄莺就被派到他老家顺风镇的邮政营业所做主任,成了小部门负责人。被女朋友比下去了,这给他一个不小的刺激。
又是一个同学年会,他已经不再是受追捧的焦点。相反地,一些原来不显山不露山的同学成了香饽饽,读书成绩老是垫底的刘山火箭式地当上某镇党政办的办公室主任;原来经常被老师罚站的王平同学,听说正在竞争某学校的副校长职位;原来半途退学的李力平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老板,同学会的全部开销都是他一人赞助。
在宴席上,大家还是对他说了“几句文章状元”、“前途无量”之类的恭维话。李惜君听出了那个假来,便苦笑着说:“时代不同了……状元有个鸡.巴.用哟,论做官比不上刘山、王坪,论赚钱比不上人家李力平,人家都几百万身家咯。”李力平也是喝多了几杯,摇头晃脑地接过话茬,开起了玩笑说:“鸡.巴.状元八两重,状元……无足轻重,鸡.巴嘛……净重八两!”大伙哈哈大笑,李惜君尴尬不已。
这一次同学会之后,李惜君就痛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走出文联,一定找到自己的天地。否则,不但愧对身居邮政营业所主任的女友,也无颜继续在同学中间混下去了。他在日记抄了首诗:处身枯谷羽未丰,存心高远在长空。忍痛奋力展翅起,不再颓废待东风。晚上,又在QQ签名档上写下了如此几句自勉:
鸡.巴.状元八两重,
时代已然大不同;
与时俱进未为迟,
顶着耻辱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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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家族”会议』
古代官员出巡,有抬轿了的,有吹喇叭的,那~造势:大人光临了,该闪的闪,该拜的拜。现在大家就把~说成了专门给~抬轿子、吹喇叭的,大致就是这么来的。李惜君~不着,~脆就起~看起书来。~头~有一本《河北第一~——李真的黑白人生》,不知道以前是哪个值班~留~来的。看着看着,李惜君不由得佩~起李真来。这个李真确实不简单,三十多岁的时候就~着“河北第一秘”的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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