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眼

梅花村的春天，树树梅花如雪，簌簌沾巾，悠悠飘洒，一阵和风吹过，仿佛天女散花。暖阳和煦，蜂飞蝶舞，街上野老垂髫，怡然自乐。从表面看来其乐融融的梅花村，在一个浓眉紧拧的男孩子眼睛里，却并不美好。他叫柳毅，十几岁，穿着褴褛但很干净，浓密却零乱的黑发只用一条布巾扎在头顶，垂发遮住了额头，抵在眉毛上；他的眼睛不大，有些弯弯的，眼神低沉；**的鼻子很清秀，一张使人感觉温和的嘴，整张白皙的脸本来给人清秀文雅的感觉，但脸上的神态郁冷得使人不敢接近。他的家没有院子，只用柴棵作为栅栏，柴门忽悠作响。院子里陈设非常破旧，参差不齐地立着几株矮梅，却也开得茂盛，落了满院的**。柳毅拿了柴刀，要到村外的土门山上砍柴。刚出柴门，村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跟了过来，一路地骂他，用小石头、碎树枝或者别的什么小东西扔他，他不说话，习以为常地向前走着。他的身形瘦而敏捷，孤独的影子在梅花簌簌里投在地上。

他很孤独，父亲去世以后，这是他最深的感觉。他的祖父家是个小商家，父亲作为长子，自然主持生意，母亲则掌管整个家庭的用度开支，在他年幼的记忆里，家里生活殷实，他有幸福的童年可以回忆。但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突然在一天晚饭后暴亡，很快母亲被冤枉私吞家族款项，母子二人被赶出柳家，走投无路，投奔梅花村外祖父家。外祖父与舅舅、舅母见两母子赤手空拳归来，找尽理由刁难，将他们母子赶至家里的破旧仓库居住，平时不准与娘家往来。母亲是个坚强的人，毅然承担起贫穷而可怕的生活，平时替人洗衣和做杂事养家，并省吃俭用誓要供柳毅读书，贫苦的生活很快吞噬了她本来的美貌，她显得苍老而病弱。柳毅自从来到梅家村，便因是外来孩子而遭受到本村孩子们结群的欺负，他变得异常孤独，但贫穷困苦磨炼下的意志，却坚强地在他的心里生根，他比同龄孩子早懂事，他白天打柴帮度生活，夜晚挑灯苦读。

他爬上土门山。土门山，潍州寒亭境内的一座静静的山，山明水秀，奇石兀立，梅花满坡。因山被水环抱，所以相对于傍在它脚下的梅花村来说，冬暖夏凉，柳毅经常随母亲来这里的山洞避过最寒冷的日子。如今春日回暖，天气晴朗，单薄的衣服也不使柳毅感觉寒冷，这对于他来说是幸福的事。

山上树木丰茂，很快柴就砍到一大捆，他收拾好准备下山。突然，平地卷来一阵冷风，紧接狂风自南扑来，一时飞沙走石。天上乌云从南涌过，瞬间四周一片墨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冷风从他破旧的衣服里灌进来，他冷得发抖。仿佛天颜大怒般，天幕突然闪电裂开，震雷惊得整座土门山都在摇晃。他压住内心的惊恐，摸黑抱到一棵树，两脚分立以求稳当，避免风把自己刮跑。他担心母亲，他怕她会在河里洗衣服时被风吹走。倾盆大雨从上泼下，几乎使他窒息，他连忙用一只手遮在鼻上，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闪电自南方飞快移来，聚集在他的头顶，跟随着“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雷声，许多五彩缤纷耀眼的火球在他头顶飞旋，他不由惊叹道：“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仰头一看，却见闪电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幽蓝的眼珠转来转去，这一看惊得他一阵颤抖，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加上寒冷的雨浸，他的牙齿“格格”打起战来，人几乎要抖缩成一团。树仿佛受惊一般地摇动，一团闪电下，他看见了一条小蛇，青翠如玉的颜色，倔强地和闪电搏斗着，再一细看，居然是条小龙，他几乎怀疑这是梦！这小龙生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绿角，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它的眼睛乌黑而圆润，水汪汪的。它呼唤着风雨，和闪电的火光战斗，但柳毅清楚地看见它身上的绿气在缓缓被闪电蒸去，风雨随着绿气的散失缓缓变小，它身上开始消失晶莹剔透的颜色，生气在减弱。一个偌大的天眼欺负这么一条小龙，数条闪电火舌的围攻更是使柳毅不屑，他猛地大喝一声，举起柴刀，冲进闪电丛中。那条小龙见状向他怀内一钻，瞬间万籁俱寂，风雨全部消失，天空里又现出那轮光彩夺目的红日，温暖笼罩向柳毅的全身。他看自己怀中，却是什么都没有，这使他怀疑刚才看见的是真是梦。但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

他背起柴捆飞快地下山，他要快些找到母亲。他跑到村外的河水边，见清清的河水像水晶一样地跳跃着浪花，母亲正坐在石头上用棒槌敲打衣服，她单薄的身影和褴褛的衣衫，使劳动显得更加辛苦。柳毅放下心来，亲切地喊：“娘！”

柳母回过头，说：“快把柴送回去吧。”

看母亲这种平静的反应，柳毅更加怀疑自己刚才遇见的是真还是梦了，他问：“刚才没有风雨吗？”

柳母奇怪地看着他，诧异地：“风雨？”她仰头看看碧晴的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风雨？”

柳毅摇摇头，说：“没什么。”

转身回村子里去。

柳毅回家换了衣服，把柴卖掉后，又返回土门山，他提了个大篮子去挖野菜。

土门山上和风细细，梅花飘洒在他破旧的衣服上，许多小野花，像五颜六色的星星一样，开在脚边，看不出一点有过暴风雨的样子。他开始用铲子挖野菜。这是他和母亲的主要食物，因为土门山上野菜繁茂，所以每到春天，他和母亲就可以摆脱冬季挨饿的日子。对穷人来说，最可怕的季节就是冬天了，现在冬天一过，他感到心底里始终浮着喜悦。他飞快地挖着，渐渐挖到了山脚下的河边，突然，远远的，有个小猪大小的动物现在他的眼里。他好奇地站起身来，敏捷地蹑手蹑脚靠近这个小动物，却见它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野花在它的身边摇摆，它好象睡着了。柳毅走到它身边，见这是个长着一身闪光的白毛的小家伙，圆圆的脑袋，眼睛**地闭着，两只尖尖的耳朵，无力地耷拉在背上，脑袋正中间有条看起来很有力的角，最使他奇怪的是，它头上的毛闪出淡紫色，而身子和屁股又浮着淡淡的翠绿色。大脑袋，胖胖的身体，圆圆的屁股，一身水润的毛光，都显得分外可爱。他蹲下身子，轻轻抚mo它，但它仍是一动不动，他想它是病了，他从没见过这种小动物，但他还是想救活它。他看看篮子里的野菜已经很多，就把这只小动物抱起来，虽然身体不大，但这小家伙重得像一块大石头，幸亏柳毅自小干活，气力充足，不然可能真抱不动它。他把它放在篮子里，又怕村里的小孩子们欺负自己的时候打它，就用野菜把它盖住，吃力地提起重重的篮子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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