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该死的一眼，给了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地主太多的信心与力量，觉得女儿能嫁上这样的人才，那就等于是攀龙附凤，等于是飞上高枝了。他相信董招财这小子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只会低声下气地为人理个发，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怪不得媒婆那样说，怪不得比我有钱人家的女儿他不要。于是，不用媒人花言巧语，刘万财早已心花怒放了。从街上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媒人，唯恐去迟了，就不是他的了，从媒人家里回来，自斟自饮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在双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女方一答应下来，董家就叫媒人送来一个戒子和一对银镯子，还有两块布料，算是下聘了。本地人叫做穿鼻绳，意思是说，此女已是别人家的了，而且那家人，可以随时牵着那根绳子把女子娶到家里去的。

几天后，媒人再次上门，道着：恭喜！恭喜！然后坐下慢慢地说，男方急着要娶过门去。理由是董招财早年失去了母亲，家里急需一个女人来打理。董家说得在理，也就不好推辞。又过了几天就下日子单了，喜日定在五月初十。到这时女方就是一千个不愿意也没法儿了。五月是春夏之交，也正是农家大忙的时候，成熟的麦子要割，水田里的秧苗要插，豆子要种，短工要雇，一个字忙。特别是像有几亩田地的刘家，就更是忙。

都说嫁出去的女是泼出去的水，答应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男方想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到这时，刘家只有忙着准备嫁妆，忙着请客人来喝喜酒就是了。女人和女儿稍有微词，刘万财就胡乱用言语搪塞过去。想到很快就要为**了，嫁的又是那样一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引娣不知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还是相信父亲的眼睛的。

为引娣婚事，母亲也几次三番叹息：这事太快了点，快得让人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娶亲能这么急么？急得人家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早就说过，这样的人家是不懂体谅别人的。引娣也感觉这场婚事怪怪的，好像是董招财在她面前布下一个怪怪的圈。弄得她一颗年轻的心空空的，空得就像收割后的田野，除了一片悲凉，别的什么也找不到。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不时地在房间里偷偷流泪。

时间过得飞快，这种快就如山里的暴风雨样，说来就来，从下聘到成亲也只有二十天。这里的风俗是女方头天办酒，第二天离门，也就是这天新娘在娘家吃过早饭就要到男方家中。办酒和离门两天，左邻右舍都来帮忙，家里很是热闹，乱哄哄的场面，在外人看去是一派喜气洋洋。可在引娣心里这一派喜气洋洋反倒弄得她心更难过。不知在这看得见的喜气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日子。好像时不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袭击而来。她不知这恐惧来自何方，更不知别的女子要做新娘时是不是也有这种焦虑？比如竹玉？记得竹玉当时是欢欣鼓舞的，黑黑的，胖胖的脸上总是笑逐颜开……

离门这天，早上三点多，家里就热闹了。最早来的是做粗饭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婶子，还有一个就是刘长工的女人，她们一来，引娣也醒了，听着她们边做事边轻声地说笑。引娣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床，点上油灯，在房间里，这儿看看，那儿翻翻，也不知要整理什么。好像昨儿晚上，母亲和**她们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见面礼呀，什么百子千孙线呀，要拿的都拿上了，不要拿的好像也拿上了。就在她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时，听得外面母亲轻轻地叫：娣！开门。

她开了门，外面还是黑乎乎的，山风有点儿冷嗖嗖的，厨房里马灯的光照上来，楼梯中一半亮亮的。母亲进来：娣，早上有点凉，还是披件衣服吧！引娣转身去拿一件灰色上衣披在肩上，母亲接着说：本想过一会儿再来的，看到你起床了，就来了。说着母亲拉开衣橱的门，找了一会儿，大约是没找着要找的，就问：娣，看到那一对你奶奶留下的玉镯子了吗？娘，您不是放在我首饰盒里去了？母亲一听，笑了：你看娘，这些天忙糊涂了。我昨晚想了，这镯子还是戴着的好，戴着显得贵气，又能避邪什么的，安全。说着母亲打开放在桌子上的首饰盒，拿出那对绿莹莹，泛着柔和光泽的镯子，戴到女儿**雪白的手腕上，端祥着女儿一会儿：我女儿就是长得好看。一戴上玉，显得的贵气，大方。接着母亲又从衣兜里拿出一对有三四两重的金镯子，也套到女儿手上。引娣想说，娘，不要这么多，但没有说出口，母亲又说：娣，你去洗头沐浴吧！她们已把水烧好了，男方很快就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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