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是随父亲进城的。父亲进城前被下放在湘西的一个小村庄里，母亲跟父亲一道去的。本来母亲是不需要去的，母亲单位的革委会主任说，只要母亲声明与父亲脱离关系，母亲就可以留在城里，还可以把我大哥二哥都留下来。那时候我三姐还在我母亲的肚子里，每日不安份地踢我母亲。

母亲和父亲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是新中国的第一批大学生。父亲比母亲高一届，父亲在大学里就很会写东西，母亲是学理科的，但很喜欢文学，尤其对张恨水的作品，几乎都读过。父亲大学里有个学生文学组织，父亲是社长，他们当时有一份小报，父亲就是小报的主编。母亲经常投稿，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那时的大学生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发现了就要被开除。父亲和母亲就不敢大张旗鼓地谈恋爱。这之间父亲给母亲写过几次诗，有两首还在他们的油印小报上发表过。

父亲毕业就回到了湖南，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母亲毕业后也来到了湖南，母亲不是湖南人，她是一个带有旗人血统的北方人。母亲毕业是完全可以留在北京的，但母亲就是放弃了，后来我父亲问她为什么，母亲总是笑而不答。

父亲做编辑很认真，总是把一些很优秀的稿子加编者按。有时候也写些评论，父亲写评论又不会说好话，这样就得罪了某个人，这个人因为在报社的地位没有我父亲高，也就奈何不了他。然而很多事情的发生总是出人意料。也就在我父亲几乎要做主任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父亲当仁不让地成了反动学术权威，某个人却因此举报了老主任在酒后说的一句话而上了台。上了台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父亲发配到了湘西。

父亲去湘西是一个人去的，父亲去的时候母亲还在外地开会。

等母亲回来的时候，我大哥二哥已经把家里搞的象极了猪圈。

那年大哥十三岁，二哥十一岁。

母亲是坚决也不肯同父亲划清界线。母亲就带着大哥二哥一起要去湘西。

湘西地方很好，就是交通不很方便。父亲下放的地方距公路有三十多里，并且还全是山路，很多地方两个人都不能并排走。

父亲请了一天假来接母亲。在永顺县城，我的父亲母亲每人吃了一碗薯粉，我大哥吃不惯薯粉，我父亲就给他买了一根很黑的油条。大哥吃油条很快，三两口就吃完了，吃完了的大哥就盯着二哥面前的油条。二哥晕车，什么也吃不下。父亲就想让二哥把油条给大哥吃，二哥是坚决的不同意。母亲就打了二哥一巴掌，二哥裂开嘴哭的时候大哥已经把二哥面前的油条用报纸包了起来。父亲就摸着大哥的头泪水涟涟，父亲已经没有钱再为孩子们买上一份他们心仪的食物了。父亲已经没有一分前的工资。而我母亲历来就是很节俭的，她也不会把二哥没吃的油条扔掉。

大哥带着油条硬是走了三十里路没吃。到家时，有好多的乡民来看我们母子，有几个小孩一直盯着大哥手里的油条，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天晚上我三姐就从母亲肚子里钻了出来，一声也没有哭，只是溜着黑乎乎的眼睛四处看。父亲从接生娘手里接过三姐，长叹了一声气，说了三个字：讨债鬼。

我家住在生产队的牛廊边，生产队里有八头牛，是这个大队最多牛的队，队长因此在县里得过奖。队长很照顾我家，让我大哥放牛赚点工分。我大哥是生在城的人，出生来还只在书上见过牛，现在有活生生的牛让他去面对，他兴奋的一夜都没睡好，半夜时分还从被子里钻出来，把父亲的木笛檫了好几遍。大哥在书上见过牧童横笛的样子，尽管他还不能吹出一首完整的歌来。

放牛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是队长家的女儿，人长的很水灵，最喜欢听大哥吹笛子，说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大哥就越发不得了，每日都要吹上几百遍，把**都吹得肿了，居然还吹出来了《东方红》的调子。后来村民们就经常可以看到在山坡上或者是**里，总有一个少年吹着笛子，一个少女唱着歌。

牛每年都要发情的，大哥放的牛当中有一头是在方圆五十公里都无可匹敌的牯牛，很多队里的母牛都想找它交配。大哥就不愿意了，常常把牛赶到很少有人去的地方放牧。队长家放的是一头很年轻的母牛，母牛跟大哥的牯牛感情很好，经常角抵着角地吃草。外队的人就牵着母牛到处找大哥，他们一般都找不到大哥，因为大哥从不在一个地方呆一小时。

那天有头外村的牛半夜跑了出来，就在我大哥放牛的山坡上吃草。我大哥没有看到外村的牛，他坐在牯牛背上给队长的女儿讲城里的事。外村的牛看到了大哥的牯牛，就冲这边叫了一声。大哥屁股底下的牯牛就象发了疯一样往前冲。大哥死死地拉住牛缰，企图拉住，但牯牛已经对鼻子的痛没有了反映。大哥就从牛背上摔了下来，掉在一堆石头上，大腿被拉开了一段很长的口子，当时就晕死了过去。队长的女儿吓傻了，半天作声不得，等我大哥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躺在乡卫生院了。

这一次的摔让我大哥落得了个终身残疾，他的脚走路从此就不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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