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现在我已经是个中学生了。

我们的学校湘江一中距我家有十多里路，要转三趟车才到。我是以很优秀的成绩考进去的。我们班只有我和郑泓考进去了。很多人说，进了一中就离大学门不远了，更直接一点就是已经有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

我父亲认为我的年龄太小，不应该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因为我们学校要求住校，我还没有一点的生活自理能力。父亲跟母亲商量，想让我再读一次小学。我是坚决也不同意的，我对父亲说，我完全能够自理。但父亲总是不放心让我去，最后母亲想了个办法，就是让父亲去学校说说，争取让我读通学。

我是我们班唯一的一个读通学的。

郑泓没有在我们班，她住校。我经常看到她在操场上打蓝球。她现在已经很高了，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有时候我发现她也有了她五姐的漂亮了。但我们还是很少说话，因为我们都是住在城的另一边，星期六放假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坐同一趟车回家。

我天天坐车，我父亲给我买了月卡，我只要对售票员亮亮我的月卡就可以了。郑泓没有月卡，她总是拿出一张十块的票子让售票员找。

那时候十块钱对我来说还是个很大的数字，我父亲每天只给我五毛钱，我用五毛钱在学校的食堂买一份菜，饭是我父亲做好让我用保温杯带去的。我们学校的食堂生活不是很好，每天都有两千学生吃饭，我常常吃不饱。我父亲就让我从家里带菜去吃，家里吃的油水比学校的好得多，我经常吃得满嘴流油。

郑泓有几次在我吃饭的时候来我们班，她总是抱怨食堂的生活很难吃。我一般是不接她的话的，她在自己的饭碗里挑来挑去，把一些发黄的菜随便地扔在地上，眼睛看我碗里的菜。我就很随意地问她吃不吃，她总在我话声还没落音的时候就伸出了筷子，但她从来就不夹我碗里的肉，她夹的都是我最不爱吃的土豆或者是茄子。

学校食堂隔段时间也改善生活，学校改善生活最好的菜也是唯一的菜就是红烧肉。每到改善生活的这一天，我们的课都要少上半个小时。下课铃一响，最先冲出去的都是我们男生。老师早就每个人抱着一个大大的碗在吃了。学校食堂到这一天是允许加饭的，几乎每个人都要多吃一碗。我到这一天也是不带菜的，只用保温盒满满的装着饭。父亲就会多给我一块钱，因为红烧肉要一块五一份。

食堂里烧红烧肉的师傅水平很高，他在我们上第三节课的时候就把肉的香气四处泼散。我的教室距食堂不是很远，我的鼻子总是最先闻到，我的目光就肯定会沿着围墙往食堂看。这个时候我就会死劲地抽着鼻子，把漂浮在我周围的香气都吸到我的胸腔里去。

我是最爱吃肉的，我们家吃肉的机会不是很多，我大哥不吃肉，他说吃肉会让人变蠢，其实大哥不是怕变蠢，他是担心自己吃肉会把身体搞很胖，走路就会更吃力。我母亲不吃肉，原因是我母亲身上还带有那么一点点的回族血统，但我母亲不反对我们吃。三姐也不吃肉，她现在很努力地要把自己变成赵飞燕，二哥不吃肉，他只吃鱼，他的观点是吃鱼的人都很聪明，他师傅就是吃鱼的专家，他对我说，他师傅吃鱼可以把一条鱼从左边嘴里放进去，从右边出来就是鱼骨头了。我们家只有我和父亲吃肉，父亲吃肉又只吃瘦肉和排骨，我爱吃的是越肥腻越好。

我们家做饭的一般是父亲，父亲自从进城后就基本上担负了做饭的任务。母亲只偶尔做一顿，往往也是一些清汤面。我就基本上没肉吃了。吃肉在我们家其实也是很奢侈的，尽管父亲母亲的工资够我们吃喝了，但毕竟亏了老底了。

郑泓不吃肉。

学校食堂改善生活的时候就只有肉，没有其他的菜。

我去食堂买肉吃，郑泓就站在我后面排队。我把碗伸进去，我对食堂的师傅说：“要肥肉。”

食堂的师傅就笑嘻嘻地舀一瓢肥嘟嘟的猪肉倒进我碗里。师傅还要给我加点肉汤，我已经夹了一块肥肥的塞进了嘴里。

师傅就笑眯眯地说：“小崽子，莫噎着了，今天的肉多着呢，不够再买一份吃。”

我对师傅笑笑，郑泓已经把碗伸进了窗里。她对食堂师傅说：“要两份最肥的。”

食堂师傅笑得更欢了：“小姑娘从来不吃肉，今天还要两份呀？”

“谁说我不吃呀，”郑泓对师傅说：“师傅你烧的肉太香了，我不吃都不可能了呢。”

郑泓捧着饭碗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闻到她碗里诱人的肉香，我的眼光在她的碗里徘徊。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说：“还没吃饱呀，撑死你。”。

她边说着边把整碗的肥肉倒进我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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