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我的眼泪。诧异地望着我。
“你干啥?姑娘。”
“做了它。”我说。
“孩子他爹知道?”
“他……死了。”
嗓子充血,我听得出来。老太太满腹狐疑,想想,戴上手套走近我。欲言又止。我这样的女人她遇到的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闭上眼睛,等待着。
“要不是正道儿来的……”老太太示意我把**全脱掉,叹了口气:“做了也行。要是正道的,孩子他爹又不在了,姑娘,不是我多嘴,你还是……”
你要永远对我好。别忘了我。
似有还无,遥远的声音。
器械声。
“其实,这样的钱我挣不挣都行……父精母血,男的又死了……作孽呀!”
我想坐起来。但没有。牙关紧咬。
你要可怜我……
刀剪声。
楼震旦!你可怜过我吗?
当大腿被分开,有冰凉的异物接触到内侧时,我哆嗦了一下。一个从未听过,陌生、稚嫩、急迫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救救我,妈妈!我是你的儿子(女儿)呀——”
异物探进体内。
“妈妈……”
我梦魇般地坐起。心突突跳着。我望着老太太。望着她手中的器械,望得泪流满面。老太太也吃惊地望着我。
“疼吗?”
“不……我不做了。”
我下地穿上**,接过钱,像来时一样决绝地出了诊所的门。我应该做个母亲,我想。哪怕只做一天,一个月。哪怕再难。
后来的日子,花的就是那“卖血”钱。眼泪变成血,血就成钱,就是那么回事儿。我需要营养。
腿肿了,一按一个坑。脚肿了,木。身体越来越不适,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发生。呕吐、头晕、胸闷、尿频……但我再也没想剪除那个多余的小东西。我变得嘴很馋,像母狼一样红着眼睛想吃。如果有人肉,我相信那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为了挪日子,就整日看书。
越看越悲哀。书中描写的女主人公吃的是什么?我呢?一种凄迷无告的情绪常在我的肠壁上升起,经过胃、喉咙到嘴,再用力咽回去,来回往返、折腾……
最巴望吃的是酸物。
还有辣。
没有钱,一切都没有。卖血那点钱,我不敢奢花,一点一点算计。我知道自己“任重而道远”,九个月呢。这点钱再怎么紧省,也不够。那天买了几棵大头菜,压在水缸底渍出酸味来,很耐吃,我没觉出在此之前我吃过比这更爽口的东西。
肚皮在一天天加厚,加圆。
我知道他(她)在长大。
心很甜。
很酸。
后来,酸白菜终于被我吃光,又买上几棵沤在里面,(不经吃)。后来大头菜就没了,下市了。我又发明了一个新方法。“望梅止渴”。每天每天,我总慢慢地绕着市场街和副食店转上几圈,把自己想吃的东西隔着篮、隔着橱窗逐一地看一遍,看个饱。夜晚难熬,看书累了“馋虫”爬出来时再把牢牢刻在心里的各种颜色和形状逐一回想、咀嚼一遍。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我怕光。怕那美好的咀嚼变得无味。
有一个人,男人,市场的,摆摊。他常常给我偷偷送来一些小梨蛋子,我不知该不该收。但我收下了。有一次他说:“不为别的。等你肚里的货出来,能让我跟你睡一宿,死了我也没白活!”后来我就不要他的东西了。不过,有时我想,等孩子真生下来了,就跟他睡一宿。是男人,哪个没有坏心眼?他不再这种时候打我的主意,我很感动。
更何况,还有那些小梨蛋子。
我想不出肚里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多大了?但我知道他(她)在动。酸也酸过,甜也甜过。我想告诉他(她),快点长吧,孩子,妈有点受不了了……
什么叫尊严?什么叫脸面?一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扒手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我也不考虑。但我不是**,不是扒手。
那段时间,小贩、营业员、左邻右舍都认识我了。肚皮在衣服下拱得越来越大。晚上,我就自己呆呆地看,打它的主意,研究它里面有多少经纬和故事。每当这时,我就想起娘,亲娘。我们都是这么来的。我就这么看着它,看着他(她)一分一秒在里面长大。父精母血,老太太是这么说的。是的,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感觉到,是这样。我认定,这里面装着一个宇宙,一个世界。
再上街,我就用手遮住肚皮**的部分。
人们怎样瞧我,议论我,我不想知道。他(她)在动。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7章:第七章、生个~孩”内容快照:
『第七章、生个~孩』
秋去冬来。我不再~街。一心一意读书。读累了,望窗外邻居家屋~的白雪出神。看镜子里那张陌生、苍白、丑陋的脸,~布~~~浅浅的斑痕。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门板卖了。卖给一个小木匠。买回了21个~蛋,4斤小米。我又去了一趟“~乐”诊所。“~正常。胎音~重。”老太太边~~边回头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