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了,风还是那样的轻柔,太阳还是那样的明媚,云霞还是那样的变幻,青玉也就还是那样看天、看云、想外婆。院子里的桃花蜂闹嘤嘤的,有的**已经悄然飘落。青玉就把那落下的**捡起来,装满了自己的小口袋。姑姑——青玉有两个姑呢——有时高兴了,就把**揉碎了给青玉染指甲,还把一片花沾了唾沫贴在青玉的额上。
家里可是明显忙碌起来,不但家里,整个庄子都似乎跟着蠕动了起来。
青玉生长的庄子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二三十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座山背西朝东的一面。这座山的对面还是山,这些山不很高,不是峭壁嶙峋的怪异,而是带有南方山头常有的那种圆润和妩媚。山脚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常年流水淙淙,喷珠泻玉。这二三十户人家基本都一个姓,属于家族式群居,细数都可能没出五服。青玉的祖辈是长房,因此庄子上的人对于青玉来说几乎都是长辈,很多年轻人,甚至抱在怀里的或睡在摇篮里的,一叙起来都是青玉的爷奶叔姑,稍微上了岁数的就可能比青玉长上好几辈。青玉常常弄不清谁是谁,谁该怎么叫,好在大家并没有把青玉当做一回事,弄不清也不要紧。庄子上人日子过得都有点艰难,单从房子上看,除少数几家是小瓦顶青砖墙,大多数都是夯筑的土墙茅草屋顶,房子矮趴趴黑乎乎的,很多墙龇牙裂嘴,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人也没几个水灵,出来的人常像笼罩着一层雾,看得不甚鲜明,倒是有不少人面有山色,多少与眼前的山相谐呢。
但庄子上人亲,从没有谁怎样怨毒地想着去害人,大家偶尔有了矛盾,高声大气地说几句,甚或打一架,说完了打完了,也就啥事没有了,从不记仇。要是谁家有生老嫁娶,或者谁家有特别难过的关,那么一家的事也就是大家的事,没有不来帮忙的。
这不,青玉弟弟的降生,因为是这一户孙子辈的第一个男丁,不但青玉家人喜笑颜开,连庄子上的人也显得高兴。各家各户带些贺礼来道喜呢。礼物都寻常,或者用葫芦水瓢端着10个鸡蛋,或者拿出家里珍藏的二尺红布——给孩子做肚兜,或者用红纸包上两块钱——这是很重的礼了,鸡蛋5分钱一个呢。来的多是妇女,高高兴兴的,放下礼物,说些“拿不出手”之类的客气话,再到产妇房里看一看婴儿,说“这孩子,饱鼻饱眼的,将来怎样怎样”,有少数的还要特地看看孩子的小鸡鸡,仿佛要验明身份。一个庄子都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到来而显得有点激动。
青玉的奶奶可忙坏了。
这是一个蹙缩干瘪的小老太太,50多岁,不多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粑粑髻,像一个薄薄的柿饼。她一年四季穿的都是蓝染败色的大襟褂子,黑色白腰的大腰**。这种**很肥大,穿的时候将白腰在脐上一对叠,再用布带子系上,走路的时候,裤腿随风摆舞。奶奶本来就瘦,两条细腿在肥大的裤腿里几乎看不到。
本来青玉的母亲很能干,许多事都是拿得起的担得动的,平时是家里的主力,可是现在母亲在月子里,要奶奶服侍,还有点母以子贵的仰仗呢。奶奶一下子没了左膀右臂,还要平添出许多事来。不但要准备一家人的三餐,还要待人接物,每一个来贺喜的人都要客客气气的应酬,更重要的是给那个小家伙打褓、放褓、洗尿片。于是家里能被派上用场的人都用上了,——当然不算爷爷和父亲,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奶奶常常站在那儿拖长了音调喊:“克富,克贵,克英——”奶奶喊人的时候,喊一个老是顺带上另外的几个,让人搞不清她到底要喊谁,于是叔叔姑姑们都装佯,惹得奶奶就一遍又一遍地高声拖长了声调喊。青玉的价值现在也似乎一下子被发现出来了,她能装灰袋,倒灰袋。每天傍晚的时候,奶奶就会喊:“克富,克贵,克英,丫头——装灰袋!”这个时候,叔叔姑姑们往往都可能还忙着其他差事呢,最后只有青玉不声不响地站到奶奶身边。
奶奶就递给她一个旧布缝的布袋子,叫她到到一个装着草木灰的破箩里装灰,“小心着装,别装石头,硌着你弟!”青玉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抓着灰装进布袋子,很细心,木棍,草梗,石子都捡掉。奶奶则把弟弟从母亲的被窝里抱出来,换掉尿湿的褓被,给他洗干净,再给他手臂腿弯褶皱处拍上香粉,就开始给弟弟打褓了。外面是一块大的用破絮袄剪成的褓被,里面用几层旧布做的单尿片,顶上层就是青玉装的灰袋,扎好口,垫在弟弟的小鸡鸡前,然后由里向外层层裹住,弟弟的两条小腿就裹在多层尿片里,有时连手也裹住,最后用一根很长的带子裹粽子似的从外面缠好,打上结。弟弟就成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蛹。第二天早上,奶奶会给弟弟放褓,程序是反着的,一层层掰开,最后就是黄绿绿的单片和沉甸甸湿漉漉的灰袋。青玉的第二项工作就是把灰袋去倒掉。青玉做了几次,很快就轻车熟路,渐渐就不要奶奶拖长声调的叫喊了,到了时候主动就去配合。而奶奶却要去洗尿片和灰袋,再旗子似的晒到门前的竹竿上。
空气里每天弥漫着奶奶忙碌和骄傲的气氛。青玉每天陪着奶奶束缚弟弟,解开弟弟,渐渐地青玉就不觉得弟弟有多可怕了,有时她望着弟弟红嘟嘟的小脸,甚至觉得他很可爱,以至于后来她敢用手摸他了,摸了也没什么,温软的感觉很好。母亲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有时是一碗红糖水,有时是一碗糖打蛋。每次母亲喝的时候,都留一点给青玉,青玉喝着糖水,有时舔着碗底没融化的红糖,感觉到了有了弟弟的前所未有的甜蜜,这红糖水无意中就成了她给弟弟装灰袋倒灰袋的奖赏。青玉很高兴,很乐意为弟弟效劳,外祖母只成了青玉脑海里偶尔的闪念,她现在每天记着的就是装灰袋,倒灰袋,喝糖水。
爷爷和父亲在忙着准备一个个重大的仪式。先要给亲戚报喜,尤其是给外祖母家报喜,要准备染红的鸡蛋和红糖。可是这些东西哪有啊,鸡蛋连庄子上送的勉强还够,红糖就稀缺了,一年一户就一斤糖票呢。还要准备弟弟“洗九朝”的喜宴,庄子上家家送了贺礼,最起码要请大家热闹一天。老父子两愁呢。在谋划这样的大事面前,爷爷明显地要处于劣势,父亲总会出人意料地想出一招又一招,最后统统都能完美解决。于是爷爷自告奋勇地去跑路,当信使,而父亲则在家指挥若定,稳坐中军。似乎万事俱备,只等“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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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三)』
弟弟的“九朝”终于踏节而至。所谓“九朝”就是婴儿生~后第九天,在当地,婴儿的家人~大宴宾客,举行一系列仪式,在仪式中以给婴儿~艾~澡最为重~,所以也~“~九朝”。“~九朝”相当于一个生命降生后的新闻发布会。~是再早个几十年,像弟弟的“九朝”是~请族长,开宗祠,分昭穆列班祭祀祖宗,祝告天地,然后~谱,丝毫马虎不得的,现在只能因陋就简了。在父亲的调度~,庄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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