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何满堂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支书何富贵从后面赶了上来,就回过头,表情有些尴尬,咧咧嘴笑着说,还能骂谁?咱跟谁又无冤无仇的,骂这破车子呗,一点都不好使唤了。说完,何满堂觉得脸上僵僵的,不怎么自然。干脆停了下来,立起车子,朝着还在慢悠悠转动的车轮狠狠地踹了两脚。
何富贵扭头睃了一眼慢悠悠转动着的车轮子,脸上掠过了一丝浅笑,从何满堂身旁走了过去。富贵身材很魁梧,虎背熊腰的,错身的当口旋起了一阵淡淡的香气。何满堂翕动了几下鼻翼,不露声色地往里吸了吸。他觉得支书跟一般的庄户人就是不一样,连身上的气味儿都不一样,庄户人哪一个不是一身汗酸臭味儿,可人家何富贵身上的味儿就是特别,闻起来既像浓浓的茉莉花茶的香气儿,又像是艳开在阳光下的月季花的香味儿。何满堂抬起头打量着支书的背影,心里感叹着,你看人家那一身衣裳,挺挺的,穿在身上有板有眼。还有他脚上的皮鞋,亮得都能照出人影子来。就连步子迈得也讲究,看起来抬脚很用力,落下来却很轻巧,没有多大的声响,只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不像一般的人走路那样,脚步声趿拉嗒嘁的。
支书何富贵是何满堂本家没出五服的兄弟,小何满堂十二岁,可何满堂在支书面前总是直不起腰杆子来。一来人家是支书,是村里的一级领导,权大自生威。而自己却活得龌龌龊龊,越是老来老去了越没了筋骨,成天价只得耷拉个头**尾巴做人;二来总觉得欠人家的情份太多,细数落起来多了去了,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但鸡毛蒜皮的琐事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正想着,何富贵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过身,问道,二哥,是哪个鳖羔子又叫你下地干活了?作死呀他!是不是你自己享不了那份清福,闲着闷得慌了?
何满堂左边的腮帮子抽搐着动了几下,叹口气说,兄弟啊,话是好说,可你说我能看着不管吗?到手的东西扔了多可惜,看着心痛呢。
何富贵一脸严肃,口气也生硬起来,说,二哥我跟你说,往后他们哪个狗日的敢逼你,欺负你,你就明了跟我说,看我不收拾他,还反了天啦!
其实,从这年开春的时候,老两口就不再种他们自己的地了。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没能耐再伺弄田间的活了,就把两个人的土地匀分给了金柱和金旺两个儿子,由他们耕种,然后再按定量由他们缴纳养老的口粮——每年每户五袋白面,五十斤玉米粒子,外加二百块钱的花销。这一切都是富贵给出面张罗才办妥的,也是约定俗成的事儿,养儿防老,天经地义。关于他们的二儿子何金玉应该履行的赡养义务,支书也特别交待了几句,他说老二现在是城里人了,就用不着核定具体的数额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人家闯外的人有文化,懂事理,随便出出手就比你们厚实,谁也比不了!按理说,辛劳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也该享享清福,安享晚年了,可能清静得了吗?事情就摆在眼皮子底下,谁能闲得住,闲在那儿比卖力气流汗珠子还要难受。何满堂这阵子没白没黑地忙活都是为了他小儿子金旺家,金旺不在家,到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去了,孙子也在外地读大学,家里就剩了儿媳妇一个人。偏偏儿媳晓岚又不是个善茬,一招一式都让人觉着不那么着调,好吃懒做的,整天描抹得像个骚狐狸,花枝招展地在大街小巷里扭来晃去,很惹眼。招摇倒是招摇了点儿,好在之前还没闹出让人戳戳点点的脏事来。何满堂想起这个儿媳妇就憋气,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祖祖辈辈老实本分,到头来却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但气归气,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片片粮田荒在那儿,总不能看着到手的粮食白白烂掉吧。说白了,何满堂跟老伴从骨子里就惧怕那个“小姑奶奶”,看到那张脸就瘮得慌,那一脸的蛮横叫人心惊胆寒,让人觉得惹不起。还能咋样?惹不起就只好躲,躲不了就得忍,就得逆来顺受,别没法子。
田野里一片空旷,土地从脚下皱皱巴巴铺展延伸着,一片苍凉。庄稼是土地的命,庄稼们回家了,土地也就失去了生命。干干涩涩的,像一个产后虚脱的女人,赤条条素面朝天躺在那儿,没了丁点儿生气。凉意一阵阵袭来,何满堂推车走着,不由得**了腋窝。何满堂觉着这时候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冬日,真正的冬日应该从下过第一场雪那天算起。对靠种地为生的庄稼人来说,暮秋至初冬这段时日的季节特征并不怎么明显,好似没人去特别留意,或许根本就无暇顾及,因为整个秋季以来人们一直都在忙碌着,唯一变化的是一点点加厚自己的衣服。即使到了粮食果疏全都归了家、入了囤,农田也坦胸露怀光溜溜躺在那儿了,在他们看来,只要天上没有飘下雪花就意味着冬天还没真正来临。这时候依然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修整一下地角边沟;清理干净田间废弃地膜;还有垄上的秸秆秧蔓也该拉回家去了,然后堆垛在房前屋后,一座一座,**包似的错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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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遇花斑蛇』
到了~午,不知道啥时天~涌起了云彩。云彩像浓浓的雾,从北边漫过来。一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慢慢的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刷子一遍遍在天~涂抹着,~涂~黑,最后整个天~都是那种厚实的铅灰色的云了,翻转~坠的样子。~萧杀的风刮过来,~~形同虚设,~~空落落的凉。正在~着~薯秧子的何~堂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浑~嗖地起了一层~皮疙瘩,他抬头望望天,黑蒙蒙的云朵~~来,~直~到了心窝子里,堵得气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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