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柱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直着嗓子嚷嚷着,你们老两口也真是的,是不是闲得难受啦?她一个年级轻轻的娘们家,吃饱喝足了满街大道地瞎逛游,你们去献什么殷勤啊?丢了活该!又不是我家的。说完又躺回了原来的地方。
大儿子金柱心里想什么为娘的自然明白,为什么,还不就是自己跟老头子多帮了三儿子金旺家,他心里就不舒坦,就难受不平衡了。何王氏低下头,没了话说。站在床前呆了一会儿,见金柱还是闭着眼睛直挺挺躺在那儿,没有行动的意思,话也不再说一句,就只好悻悻地转身走了出去。走出院门,拐过墙角,何王氏觉得脸上有丝丝的凉意,抬手往脸上擦了一把,觉得湿乎乎的,仰起脸朝乌黑的天上望了一眼,想到可能是下雪了,却没看到雪花飘下来。
走过石板滚水桥,正巧碰到玉芳。玉芳是支书何富贵家的女人,老实巴交,是个病秧子,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相。何王氏问,他婶子,富贵兄弟在家吗?
富贵老婆苦着脸,气冲冲地说,嫂子来,俺也不知道他整天价忙些啥?能在家囫囵着呆一天就算十年碰上个闰腊月了。唉,摊上这号男人想哭都没个地哭,倒八辈子血霉啦!
何王氏嘴里啧啧几声,说,他婶子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人家他叔是个有能耐的人,家里外头都是把好手。不用说别的,就是对俺家的那些好处说都说不完,俺都记在心里呢。
何王氏本来是想求富贵帮忙的,可偏巧富贵又不在家。再挨着个儿琢磨一圈,也拿不定找谁帮这个忙更合适。没了主意,何王氏孤零零地站在破陋的石桥上发了一会子呆,然后转身朝着翻车的地方去了。
何王氏下到沟里,想着先把秧蔓一点点捣扯到平地上来,然后再往家折腾就省事多了。天转眼间就黑透了,何王氏摸摸索索走得很吃力,有几次还差点跌到了。来来回回抱了几趟,抬头的当儿,何王氏看到村口闪出一点微弱的光,明明灭灭,正朝着这边急匆匆走来。
等慢慢走近了,才知道那是手电光,只听那人说,都这么大把的年纪了,不要你那条老命了怎么着?看你养的乌龟王八蛋儿子,都想着快些把你们折腾死啊。何王氏听出来是支书何富贵来了,心里暖烘烘一阵,竟抽抽哒哒哭出声来。
富贵让何王氏打着手电,自己下到了沟里,左折右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车子折腾上来。又一捆捆把剩下的秧子绑到车子上,然后推起车子朝前走去。何王氏在后面打着手电,边走边抹着眼泪。快到村口的时候,何王氏突然带着哭腔说,富贵呀,你让俺说什么好呢,就是亲兄弟还能对俺咋样?
本来黑得严严实实的天陡然间亮堂了许多,窗子的轮廓也渐渐明晰起来。知道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这时候何满堂的心里已经安静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撩开被子起身下炕。刚把一只脚伸进鞋子里,就听见老伴进了院子,干脆又蹬掉鞋子躺下了。
何王氏走进屋,身上果然挂着几片雪花。雪花很薄脆,一驻足的工夫就化没了。何王氏说,又多亏了人家富贵兄弟,不然连人也埋在雪里了。身上明明没了雪花,何王氏还是拿了条毛巾,噼里啪啦朝着前胸后背抽打了一阵。接着又说,招呼富贵过来吃饭,人家说啥都不来,咱欠人家的也太多了。唉,这份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了啦!
何满堂坐起来,后背倚了墙,连着咳了两声,说,你让人家来吃啥?看看还有像样的东西可吃吗?就连咱这两块老死货都快饿死了。
眼看年关近了,还没有一家把养老的口粮送过来,眼见着米缸面罐都见底了,裤腰里又没有几个小钱。好长一些日子了,何王氏盛米做饭的时候总是轻手轻脚,唯恐粗砺的缸沿罐底发出刺耳的叫声。其实何王氏心里急得着火,但嘴上却说,说好了的,过几天就送过来了,不会饿着咱的。
昏暗的灯光下何王氏来来回回忙活了一阵子,很快就把晚饭做好了,粘稠适中的玉米糊糊,还像模像样做了两碟小菜,一碟葱白拌咸菜丝,一碟虾酱炒鸡蛋。搬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放在炕中间,把饭菜一样样端上去,然后又转身烫了一壶烧酒,恭恭敬敬放在何满堂的跟前。何满堂把被子围在腿上,暗红的灯光下面无表情,端起酒盅,仰面滋溜一口喝了下去,上**贴紧了下**,伸出老长,美滋滋地吧嗒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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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小儿子金旺的消息』
何王氏偏~坐在炕沿~,双~端起碗来喝了一~玉米糊糊。还没等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忙放~饭碗站了起来,到灶台的一边~了把~,然后在正堂的桌子~摆起了~炉,哆哆嗦嗦划火点燃了三柱~。缭绕的青烟里,何王氏~脸虔诚,~里叽叽咕咕念叨着什么。何~堂知道老伴又在为小儿子金旺~心,头也不抬,滋溜抿一~酒,瓮~瓮气地嘟囔着,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不该回来你烧一火车~也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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