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原野，绿中泛黄，漫山遍野的庄稼在炙热的秋日曝晒下，已现出成熟的征兆，幼时的一首儿歌最能体现这醉人的乡村秋色：“竹马跑，呱哒哒，骑马下地看庄稼，高梁笑红脸，大豆乐开花，谷子甩大穗儿，玉米露白牙，走一洼，又一洼，到处都是好庄稼。”

清河村二组的村民们沉浸在丰收前的喜悦之中。组长姜虎一大早就组织队员分好工，去修通往本队四大块地的马车道。清河村二组的耕地分布在四大块，东山，西山是两大片山地，大马趟子是全组主要耕地所在，土质好，还配有机电井，可谓汗涝保收。另有一片在清水河下游靠近公路的地方，是一片沙质地。年年都要为运送庄稼方便而修马车道——土质的道路在夏季暴雨的侵蚀下多少有些损坏。姜虎开出了自家的三轮车，还用一大块红布做成一面红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要想富，先修路”几个字，插在车上，喜气洋洋地带领大家拉土垫路。

我们可爱的农村小伙子大海今天没参加这场热闹的修路活动，而是一清早就拿着镰刀牵着毛驴登上了东山。他趁着早晨有露水，来割自家地里的一块绿豆。绿豆在太阳暴晒下，稍碰一下就会“炸荚”，所以只有早上趁湿割。几分地的绿豆，怎禁得住大海这身强力壮的身板，刚出太阳，大海便已将绿豆连拔带割装进了两只长麻袋。这老哥也不回家。躺在两只麻袋上抽着烟，看毛驴啃草，听蚂蚱悲歌。

大海自有他的小九九。韩星上班后，王杰被三组的几户盖房子的找去拉砖拉沙子，活计较多，也顾不上和大海在一起。寂寞难耐的大海便得以和双燕大套近乎。只要李老歪不在家，大海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双燕家里，通常还会打着借个这个还个那个的借口。当然，李老歪在家时，他是断然不去的。在他老歪眼中，他就是一个“二流子”——天天惹猫逗狗，不干正事。相反的是，李老歪倒是对王杰颇为赞赏，说这小伙子过日子，人又生得白白净净，稳稳重重。大海过完中秋节要到河北打工，想撺掇双燕一起去。这不，昨天他冒着被老歪骂的危险，打着借磨石的幌子，把一张小纸条塞给了双燕，约她今天上午在东山梁顶会面，共商赴河北打工事宜云云。因此今天颇为热闹的修路活动他忍痛没参加，只派了老爹去顶数。老爹姜云和组长姜虎是亲叔伯兄弟，虽说要求去好劳动力，但碍于面子，姜虎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的双燕，正拎着镰刀，慢悠悠地往东山上来，边走边用镰刀斩割路旁的野草，仿佛无所事事，又好像心事重重。这个十九岁的姑娘完全继承了已故母亲的身段和面容，身材苗条修长，透出成熟农村少女特有的质朴与妩媚。白净的面庞上一双大眼睛，**的鼻梁，细薄的**，难怪大海如此地着迷。更为可贵的是，双燕还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娘去世的早，老歪又只会在地里死受，虽没念成书，但双燕把家里家外头料理得井井有条，被李老歪视为掌上明珠。

眼下，这个姑娘正处在矛盾之中。在她心底，早就埋藏着对大海深深的感情。两人从小就是同学，龙其是上了初中，天天都是由大海用自行车带着她上学回家。她深深喜欢大海的正直、粗犷、见义勇为，她也明白大海也是心里有她。可父亲一直对大海有着很深的成见，对她和大海的事儿有所耳闻的父亲，不只一次明令告诫她，想和大海处对象，那不可能。相反，经常在她耳边说起王杰的种种优点。并暗示要将她许给王杰。当营子实户的也对自己有个照应。双燕知道王杰和大海是好哥们儿，况且她不太喜欢王杰的沉稳，他总觉得王杰身上缺少一种农村青年应有的血气方刚。唉，怎么办？爹疼自己，又不能直接拗着他，可是……

昨天大海塞给自己一张纸条，约她到东山来，有重要事儿说，她借口来看向日葵，便上了东山。

东山虽说是山，其实只是一道土岭。没多时，双燕便上了梁顶。东山只有一条小道，两旁都是密密的庄稼。双燕知道大海家的地，可到了大海家的绿豆地，只见毛驴被栓在地里吃草，两只大麻袋堆在旁边，却不见大海的影。正诧异间，旁边的高粱地里“哗啦啦”一响，大海从里边钻了出来，满脸汗渍，一头乱发上面落满了向日葵的落花和高粱粉。手里抱着两盘葵花。看样子又是从谁家地里搜掠来的。

双燕看着大海的狼狈样，早弯下腰笑个不停了。初升的朝阳，瓦蓝的天空，金黄的庄稼，以此为背景下的清纯秀丽的农家少女的开怀大笑，让大海这初谙情事的棒小伙看得心旌摇动，他眼神迷离，竟怔怔地朝双燕走来。双燕也被大海这反常的举动弄呆了，等她回过味来，大海已走到跟前，双燕把镰刀一举，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大海！”大海这才幡然醒悟。脸红脖子粗的递过一盘瓜子，结结巴巴地说：“吃，吃瓜子儿。”

两人来到麻袋边坐下，双燕扑了扑向日葵上的花问大海：“这又是你从谁家偷的吧？”一说到这，大海便精神大增，喜形于色地向双燕描述他偷向日葵的过程：“我刚正在这抽烟，听见那地里有动静，我过去偷着看了一下，是他妈的老赵婆子，和她家老头在削向日葵盘，我就在这边帮她收了两盘。”双燕也知道大海和赵家三奶奶积怨甚深，便没说别的。

两人嗑了会瓜籽，双燕看大海默不作声，便问道：“哎，你让我上这来有什么事儿，快说，一会我还得回去给我爸做饭呢。”大海嗫嚅了半天，方垂下脑袋说：“收完秋，过了节，我和大哥要去河北打工，你也跟着去呗，要不人家在外面怪想你的。”说完这句话，大海的脑袋埋到了裤裆里。双燕心中一甜，毕竟让自己喜欢的人想念着自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她低耳头思忖很久，抬起头说：“我回去和我爸商量商量吧，收完秋我还得把酸菜腌了，腌上咸菜，还有挺多活，哎，对啦，上那边干什么呀？”“就是在车间做铝件，大哥他二叔在那儿，到时给你安排个轻快点的活。两个多月赚二千多块，一年的零花钱有了。”大海站起来，指手划脚，冷不防被靡毛驴的绳子绊住，“咚”地摔在了地上，大海自我解嘲地踢打着毛驴：“你这破驴，往这绕什么。”双燕坐在那，笑个不停。

两人正闹着，冷不防从旁边地里钻出个人，把两人吓了一跳，一看，是赵家三奶奶，手里拎着两根葵花秸子，满脸怒气。见大海和双燕一人拿一盘葵花，更是怒不可遏：“好你个黑小子，我家地里的葵花是不是你给削了，这新新的茬，别的没旁人！”大海没事儿一般，拎起镰刀咧着嘴走到赵家三奶奶跟前蛮横地说道：“怎么地，就你家地里长葵花呀，这是双燕从她家地里削的。”说着跟双燕使了个眼色，双燕虽说和赵家三奶奶没什么大的过节儿，但是却对她把自己和大海的事儿到处宣扬而十分不满。她站起身来，走到赵家三奶奶跟前说：“是啊，三奶奶，这是我从我家地里削的，不信你看看去。”赵家三奶奶立时哑口无言，双燕在村里人缘极好，从不说瞎话，虽说她明知道就是大海干的，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拎着秸杆愤愤地走了。大海得理卖乖，在身后恶狠狠骂道：“你他妈再冤枉好人，叫你那点庄稼都绝了根儿。”还想再骂几句，被双燕扯住，“行啦，以后别惹她了，那么大岁数也不容易，走，回去吧，不早了。”说着帮大海把麻袋抬上驴背，两人说说笑笑下了山。

在山脚下，双燕先走了，大海则呆了一会儿——怕是别人看见笑话。至于赵家三奶奶，大海倒是不担心，有刚才那番话，量她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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