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

多年以前，在《新华文摘》上看到人在深处先生的文章《文学，还有人爱你吗？》，还以为他不爱文学了，得知他完成了两部长篇小说：《恐怖森林》和《心理黑洞》，还是感觉有些欣慰。自然是第一时间找来阅读。

《恐怖森林》以五个现代青年游玩樊哙森林公园为线索，如珍珠项链一般串起许多有趣故事，揭露了现实生活中的不良现象，最后通过樊哙森林公园的彻底毁灭，表达了作者对现实社会的强力批判。在作者看来，只能是彻底毁灭，才能凤凰涅槃，从火中新生。

心理黑洞》语言紧凑，具有一定张力，让我产生一定程度的紧张，产生读下去的渴望。《心理黑洞》的结构很特别：全书三章，每一章都可以独立成篇，又通过一位心理医生整合成一部完整作品。心理医生在最后出场，如果不看到最后一页，几乎无法理解前面三章之间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起来的。小说情节也充满悬念。余多余与江艳之争着说自己是杀人凶手，而他们其实不是。这很奇怪，但在小说中也还可以理解。

不同的人阅读《心理黑洞》肯定会有不同的理解，就是同一个人阅读到不同章节也会有不同的想法。这证明了小说具有多样性和丰富性，比起某些所谓的名著也毫不逊色。读完第一章，我觉得作者是想通过一个独特的角度讲述官场腐败和官员生活糜烂的故事。但是表现的不太成功。因为作品并不能让我知道腐败和糜烂的深度与广度。而且余多余的焦虑缺乏合理性，因为看不出他究竟受到了什么迫害，受到了什么程度的迫害。在某个地方，我们知道了余多余被自己过去的学生、现在的领导花儿美凉在一边，把他像“临时工”一样打发了，他因此要杀死花儿美，这有点过分。但如果想到余多余具有忧郁的气质、焦虑的心理，或许也可以理解。这一切仅仅因为花儿美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花儿美的真实想法不得而知，但她如果只是想玩一个更大的“游戏”，做更大的官，就突然迫害自己一直深爱的老师余多余，对我来说，小说还是缺乏必要的暗示与铺垫。

看完第二章，我觉得作者是想探索爱与恨的问题：一个人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程度？一个人恨一个人可以恨到什么程度？江艳之爱余多余爱到为他杀人的程度。注意：江艳之杀人不是为自己除掉情敌，而是为自己深爱的老师余多余除掉压迫者。而且爱到最后自己居然疯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所谓的“心疯癫”，如果是，那她爱的的确惊天地、泣鬼神。从这个角度，返观第一章，就觉得花儿美有可能是爱到深处，已经分不清爱与恨了，因为她无法得到他。她迫害余多余，恨余多余，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如果真是这样，余平很可能是想探索爱与恨的深度与力度，探索爱与恨的心理黑洞，探索人性的多样性与丰富性。这当然比上述层次高出了许多。因为这种探索，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和哲理性。小说如果在这里打住，它将具有某种形而上学的性质。

看完第三章，我的想法又变了。我觉得作者实际上是在讲述杀人的心路历程。这本书最初的名字就叫“我是凶手”，这说明作者的注意点是放在“凶手”上的。正像作者在《后记》中说的那样：“它是一次自我治疗的实现，也是一次写作治疗的完成。”我理解，人在某种压抑的环境中生活久了，就会产生一种犯罪焦虑：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突然杀人。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治疗犯罪焦虑的方法之一就是写作。写作实际上是一个宣泄渠道：在无害的文字表述中达成自己的犯罪愿望。我们看到的就是犯罪焦虑的集中表现：余多余疯了，江艳之疯了，最后，连金天趣也疯了，甚至心理医生“我”也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作者本人是否也存在这种犯罪焦虑？他是否通过“写作”来实现“自我治疗”？甚至，在小说人物身上，是否也有他的影子？这是很值得玩味的。

如果《心理黑洞》仅是一次犯罪焦虑的治疗过程，那么我更愿意把它看成一个心理治疗的成功病例。“心理小说”的概念让我犯糊涂：是以心理描写见长的小说呢，还是以小说的形式记录的心理病例？我想，如果是心理病例，可能专业人员更有兴趣。我当然是把《心理黑洞》当小说来读，自然评论的时候也就当小说来评论。

当然，作者力图表现犯罪焦虑的深度，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但它消解了作者对爱与恨的探索。即使作者将产生犯罪焦虑的社会性表现的再充分一些，也只不过回到了第一种理解的层次上：对社会的批判更加有力，文学价值可能更加突出，虽然重复了批判现实主义的老调，却缺乏某种超越时空的恒久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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