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人对我说，这辈子对男人彻底失望；

有男人对我说，这辈子对女人彻底失望；

也有人对我说，他或她对整个人类失望；

当然也有人说，他或她对自己彻底失望。

——心理学家张源侠

第一章

1

多年以后，我总会以做梦的方式来重复那个晚上所发生的血腥的一幕。当时，正值夜深人静，灯海如织，夜色如梦，街上只有很少几个行人，他们像幽灵一样在一些昏暗的角落里游荡。几只发情的小猫凄楚而焦急地尖叫着，眼睛发出一股股冷艳之光，它们在寻找心仪的性伴侣，希望能遇到一次最**的交媾。

我身轻如燕，我像一位武林高手，我呼啸而来，我腾云驾雾，我飞檐走壁，我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推开她家的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杀死于**。殷红的血溅成一朵鲜艳的花，**飘着恶臭，使我突然有一种要昏眩的感觉。

我拍一拍我的脑袋，让自己立即清醒过来。我发誓，在杀她之前，我没有**她！

我对着她的尸体说：你是个不讲道德规范的臭**，换男人就像换衬衫，你不把男人当人，你不配**，只配死亡！

我干得干净利索，在翻窗往回逃的时候，我才知道外面已经电闪雷鸣，大风呼呼地乱叫，几乎把我吹飞起来。我使劲抱住身边的一棵大树，坚持着不让大风把我吹走。

风越刮越大，我抱的那棵树也被连根拔起。树在空中飞，我也在空中飞。我惊恐万状，我感觉自己正在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掉。

风与空气摩擦出绚丽的火花，火花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眼睛。

2

天亮了。

我依然睡在我的**，我安静得像一个婴儿。我像婴儿睡在**，我感到很惬意，因为我终于杀死了我一直想除掉的人。我回想着我逃回来的情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又睡回到这张**来的。我想了很长的时间，我想不起来，我不想起床，我翻了一个身，我又沉沉睡去。

电话突然响了，声音特别大，大得刺耳。那电话的声音大得刺耳，很刺我的耳，我不高兴，我有些生气，我拿起话筒很生硬地问你谁呀。

对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说她死了。

我问谁死了。

对方说那个骚女人。

我又问哪个骚女人。

对方说你痛恨的那个骚女人。

我像触电一样，全身一惊，我爬起来，我跳起来，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对方说不光我知道，全城人都知道了。

我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我精神恍惚，我闷闷不乐。我定了定神，我又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对方说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那女人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她终于完蛋了。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起来，她大笑，声音很响亮，声音如银铃般响亮，像是从很远的宇宙深处传过来一样，有些很恐怖的感觉，我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我惊呆了，我像在听一个鬼故事，我问你是谁。

对方说一个爱你的人。然后，挂了电话。

我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我发呆，我心想：花儿美明明是我杀的，怎么成了她杀的呢，她又是谁呢。

我不发呆，我要上街，我在街上走着，我若无其事地走着，我走着。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我就凑过去，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凑过去，我凑过去，我想听听那里的人在说些什么。我看见那些人神情异样，说话的声音又很小，我知道他们在说一件天大的秘密，我感觉他们在说一件秘密，是一件天大的秘密。

他们说昨天晚上死了一个女人。

有人问怎么死的。

他们说被雷电击死的。

又有人问那女人叫什么。

他们说就是那个叫花儿美的女人。

我的心被揪了起来，我的心被揪成一团，我呆愣愣地站着，我站着，我站在那里喘不上气来，我喘不上气来。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离开了那些人，我必须离开那些人，我又在街上走着，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着，我走着，我越走越迷惑，我越走越感觉我像行走在梦中，我走在梦中，我在梦中。我心里想着：人是我杀的，他们干吗说成是雷电击死的呢？我迷糊了，我越想越迷糊，我很迷糊。

3

花儿美是我的学生。高中新生报名那天，我在报名册上写完花儿美这个名字，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叫这个名字的人。

我问你就是花儿美。

她说是啊，我不叫花儿美，我怎么会跟你说我是花儿美呢。

我一笑，笑自己问得糊涂。我没有想到她说话会这么尖锐，一点不给我留情面。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地等着她快一点离开，好让后面的学生前来报名。

她站在那里不走，半天才问余老师，你是不喜欢花儿美这个名字，还是不喜欢叫花儿美这个名字的人呢。

她这话把后边的学生逗笑了。他们开始起哄，有的还吹起了刺耳的口哨，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慌了神，问她为什么问这样无聊的问题。我说老师对每一个学生的名字都一样喜欢，对每一个叫自己名字的学生也是一样喜欢，不会厚此薄彼。

花儿美把头一偏，做出天真状，她说我知道余老师会这样回答我。然后，说一声再见，就离开了报名的队伍。

第二天，花儿美在一棵怪模怪样的洋槐树下拦住我，说她喜欢我的名字，她说余多余这个名字太有意思了，让人一听就忘不了。

我带着一种极其愚蠢的微笑望着她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她说因为你喜欢我的名字，所以我也喜欢你的名字，这叫礼尚往来。

我说我没有说过喜欢你的名字啊。

她马上瞪我一眼，说我撒谎，昨天报名的时候我回答她的那句话已经表明我喜欢花儿美这个名字了。

我觉得很尴尬，就板起面孔，用严厉而又坚决的声音说你一个学生，怎么会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不觉得一点没趣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虚伪，你不敢说真话。

瞧着花儿美一副认真的样子，我的心有些虚了，甚至有一点惶恐不安，我没有想到她说话会如此胆大包天，一下子就击中了我性格中的弱点，我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做。

她说我不要你怎么做，只要你以后说真话。老师不说真话，学生也不会说真话的。有什么样的老师就会有什么样的学生。

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就黑着脸说知道了，然后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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