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寨首且慢动手——”接连两声传来,突地几声叱咤声起:“让开!让开……”人们纷纷惶恐退缩,仿佛见了鬼怪一般。两群竹笠黑衣人拥簇两乘竹轿**人群。竹笠黑衣人群中,一个青衣蓝裤的苗家青年被押其中,场上的鸡公寨民看得分明:竟是临场脱赌的马自强!
“桀桀!这鸡公寨的事儿也真怪异,主儿为了个妹伢立赌时豪气万千,应赌这时,主儿却不见了……”两乘竹轿径直穿过三角坪,行到临水边沿,轿夫平稳伫立,百十来人停步。左边那人扬手轻掀竹笠,右脸颊血红一道伤疤,长达数寸,如同一条爬行中的蜈蚣。另一人三角眼,獐头鼠目。刀疤脸一脸浮笑,“马寨首,兄弟这回做了回恶人,给你把跑路的伢崽给截了回来,你这条臂膀子大可不必切了。”
马明忠扎一见竹笠黑衣人中两乘竹轿上人,脸色一变,“原来是沅水帮杨五当家和筲箕山刘三当家到了。”又一见挟在黑衣人中的马自强,全身发抖,“孽障!你这时如何能回——”
在场的寨民均心头一震:这人竟然是五强溪沅水帮的五当家杨疤子和筲箕山三当家刘三宝!
沅水帮地处沅江中游,巢穴设在五强溪后山,帮众三千。依山靠水,沅江流程300多里,沅水帮全部管束,下辖的崩坝滩水急多险,下游客货船过滩渡船,可下不可上,沅水帮下统领着崩坝滩600余纤夫,拉纤过水。抽货三成,凡有抵触,死缠烂打不死不休,在湘西辰州府声名显赫,为五大匪帮之首。
筲箕山,形如筲箕倒伏,方圆十里,从中隔断筲箕湾镇与麻溪铺镇,山下一路,乃是通往辰州府的唯一通道,山上千余土匪,个个凶残,为首的正是鸡公寨弃民马明武!二十年他断臂出寨,无路可走,投奔筲箕山刘大胡子,上山前他受尽白眼,入得匪窝,与土匪为伍,心性大变。独臂劫财,过路商旅,必定缴尽全财,否则独臂出刀,不留活口。刘大胡子死后,他一跃坐上大首领的宝座。
“马寨首,你这话语就不对了!你这伢崽可是个汉子!”刀疤脸眼光从众人脸上晃过,停在黄二虎身上片刻,浮起一抹冷笑,那条蜈蚣在笑容里更是触目惊心。“毒龙潭赌命,十赌十死!咱辰州府汉子要在天坑岭赌、在落魂崖赌可以眼儿都不眨巴,却能有几个汉子敢立在鸡公山毒龙潭边给人下赌?马寨首,今日若你伢崽赌命下潭,你们马家有这等胆量的伢崽,可谓是光宗耀祖!——可你马寨首把你伢崽连夜绑了送出寨去,硬是把你家儿郎背负不仁不义的骂名!这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在场人均吃了一惊:马寨首竟然做出此事?
马明忠浑身瘫软,跌坐在地。**着说:“杨疤子,你可莫乱嚼舌!”
杨疤子扬手挡住他,下轿上前,黄二虎横跨一步,挡在身前,杨疤子冷冷瞧着他,“黄家伢崽,你莫逞英雄,稍后再找你算账!”他这话语极其压抑,仿佛从齿缝里透出来,却又仿佛有着刻骨的恨意。
黄二虎面无惧色,淡然道:“随时恭候。”
杨疤子蹲下身,朝着马明忠笑道:“马寨首,你也算条汉子,宁可自己掉条膀子,让儿子背一身臭名,若论你怜惜儿子,为留马家香火,不忍心看他丧命,那倒说得过去,你断臂绑伢崽,却只为了袒护黄家伢崽,这对你家伢崽可是公平?你身为寨首,处事不公,如何让鸡公寨乡亲信服?”
“你——”马明忠说不上话来。
杨疤子站起身来,面向四下,大声道:“各位乡邻,今日赌命,变幻多起,筲箕山刘三爷凑巧知晓其中原委,给各位乡亲从头至尾给说说。”
刘三宝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五日前鸡公寨龙舟造成,马家好汉不满寨首阿爹分配,当着鸡公寨乡亲面前下赌,约得今日应赌,请了傩公见证赌局,那便已是铁板钉的赌定,不得退赌,毒龙潭赌命,十年难得一见,这等大事,传遍筲箕湾乃至辰州府,谁都认为这场赌命必定践行,却不料昨夜入夜时分,这黄家伢崽来得寨首家中,一番言语,马寨首心思大变,连夜逼将着伢崽退赌,伢崽不允,马寨首竟然命三伢子和六伢子将伢崽给绑了,连夜送出寨去——马寨首,你瞧我说的可是事实?”
这番话语说完,在场千百人群,低声出语,嗡嗡响成一片,竟把轰轰的潭水声给盖了下去。
杨疤子双手一压,人声立刻静寂下来,他接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马寨首你竟然用自残身躯,伤害伢崽来保全这黄家伢崽,这又是何苦?你家伢崽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被你这般一弄,日后如何在湘西三府十州立足?所幸载你家伢崽的渡船路过我沅江五强溪,我沅水帮杨疤子生平最佩服英雄好汉,得知马家好汉事迹,便护送他前来。天幸没有误了时辰。”
黄二虎扶起马明忠,愧疚之极,说:“叔公,你又何苦这样?”马明忠搀着他的肩膀,巍巍地站立,摇头不语。
“马寨首,你是答不上吧?这等丑事你如何敢说?”杨疤子扬开声音。“你说不得那就让我来给你说!因为这伢崽是你姘妇的伢崽!”
场上一片嘘声,
“你——你他妈的胡说!”黄二虎虎目暴睁,似要喷出火来。
“我有没有胡说,你问问马寨首,当年马明武马爷瞧上黄大福的堂客,下赌毒龙潭,……”杨疤子瞧了一眼三角眼刘三宝和筲箕山诸匪,收下话头,接着说,“黄大福入潭后尸骨无存,留下孤儿寡母,你马寨首明里告诫寨中乡亲,黄大福是条好汉,寨中人务必对母子敬重,然而你却与人家勾搭成奸……”
马明忠一阵抽搐,倒地不起,黄二虎伸手欲扶,却终究还是缩了回来
“够了——”竹笠人中的马自强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挣脱两名喽啰扣押,冲上前来冷冷道:“你不过是要逼我和黄二虎下潭罢了,为何要毁我家阿爹名声?黄二虎,今儿我既已回,若是条汉子,咱们便趁着时辰,请大家做个见证。下潭应赌便是。”
“是条汉子!”杨疤子向三角眼刘三宝使了个眼色,两人挥手,身后喽啰一齐退后,一下间在潭边让出块方圆十米的空地来。
马自强站在潭前,瞧向黄二虎,黄二虎缓缓上前,两人并列站立。一青一蓝,潭面的风刮的衣襟起伏飘荡,两个背景,煞是悲壮。
“有请傩公祭潭!”
那穿着如戏子般的傩公犹豫一下,瞧向众人,脚下却是不迈步,身为傩公,主持过各类祭拜仪式。也见证过多数血腥赌约,今天这一切,竟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马自强微微一笑,“傩公,开始吧!”
傩公瞧着他这笑容,心下酸涩,竟差点落下泪来,终于硬下心肠上前一步,接过旁人递过的香烛,迎着崖洞,拜了三拜。悲呛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郎朗乾坤,月落凌光,吾奉北帝,落洞而行,逢物必诛,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吾榜.何物敢当,水不能溺,水为能分,三界之内,惟吾独强。”语毕,又拜三拜,一扬手,三支香烛脱手而出,簌簌地**坪地,正成一品字型。
两人上前,坪角老槐树上,早已并栓好两只木排,排上平放一条长篙,黄二虎一跃而上,木排立刻吃水晃荡不已。马自强却也跃上另一只木排。
傩公紧咬牙关,枯涩的唇皮给咬入一条深坑,上前一步,接过旁人递过的猎刀,高声大呼:“都给我旗开得胜,平安归来!”猛地老泪纵横,一刀斩断绳索。
木排顺水急流,斜斜下瀑。坪上人群蜂拥坪前,只见两人身子摇摆,撑篙使力稳定身形。两排片刻飞涌下瀑,急冲到崖洞口,水瀑溅落,木排濡湿后,光鲜明亮,星点水珠溅得两人一头一脸。两人来不及抹擦,已被激流涌入洞中!
这时马寨首悠悠醒转过来,被两人搀扶到潭边,见状疾呼:“都给我回来!都给我回来!”连连跺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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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人群中~地~出个~头娃子,疾奔到潭前,凄厉疾呼:“虎叔叔!虎叔叔!”~音幼~,全然不是辰州府~音。黄二虎回头一笑,竹篙一点,木排~了崖~~~,黑漆漆~里,再也瞧不清~影,~头娃子哭~着沿着潭岸来回跑动,意~赶~潭去,潭边崖岸高达两丈,如何能~?~公寨的寨民看得分明,这娃崽名~来旺,是半月前正值~公寨祭树伐料时,这个娃崽竟在~公寨六百余~寨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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