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甄四妹睁开眼睛，微弱的声音。

马自强全然不觉，依然自顾自说这：“我逮了两只山鸡，今天又逮了只麂子，廖师傅说醒来就可以熬汤给补补……”

“自强！自……”甄四妹挣扎着想起身来，胸口一疼，还是倒了下去。床下垫的全是稻杆，直压得“沙沙”两声响。

这声响马自强听得分明，呆愕了足足有一秒，方才回神过来，手一松，猎物麂子落地。扑到床前，失声喜道：“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流血了……廖师傅！快来救人啊……”他起身呼叫。

“我——没事……”甄四妹伸出一臂，抓住他制止他叫唤。马自强忧心重重地瞧着她惨白的脸，心想这伤口都绽开了，如何会没事呢？

“自强，怎么你会在我家呢，我阿婆呢？是不是在后院撮麻了？”在湘西，老妪上了岁数，便足不出户，在家搓稻杆与棕麻，编织成草鞋、棕鞋由家里壮丁拿上县城去换些日常用品。

马自强抿嘴不出声，半响才唯唯诺诺地答道：“是……甄阿婆刚——去收稻杆了，……昨日撒的稻杆，这时收了正好搓杆。”过冬的稻草垛收集在草棚子里，枯干的一折就断，湘西人往往前夜将稻草撒草地，早起稻草莹了一夜露水，再阳光一洒，柔润了下来，便可以搓绳织鞋了。

“哦！”

见她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马自强心中倒觉得更是难受，避开不看她，眼角瞧到地上的麂子，说道：“……都过了两天了，你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提起地上麂子，转身去厨房烧水。

厨房黑黝黝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木炭，

中间泥土搭起的灶台给长年累月的烟火熏得漆黑漆黑，四角都是破损，灶台上架了口缺了拉环的大铁锅，许是数日未使用，蒙了一层暗黄的铁锈。墙脚一头堆了一堆枯树枝，另一头摆放了缺了口的水缸，暗黑的梧桐木板盖着，临山有个糊纸的木棂，投进来的微光让厨房里暗影重重。

马自强搁下麂子，抓起锅舀水洗刷了半天，又架上锅，折了几根塞了一灶洞柴火，取了灶台上的火石。打了半天，火终于燃起，枯树枝烧得啪啪作响，不一会儿，锅里涌滚起豆大的白珠子来，浮起来便化作白汽，袅袅地飘了起来，不久，厨房便荡荡地浮了半空水汽。

马自强扬起腕，蹭了蹭额头的汗水。回头抓起麂子，正要为麂子过水褪毛，这时，仿佛有声音在叫唤，他停下手来，果然听到甄四妹正在叫他，他赶忙抢到房间,急切地询问：“怎么了？伤口是不是又出血了？我马上就去叫廖师傅来……”

“不是。”甄四妹摆摆手，低声说：“你给我叫我阿婆来。”

“你有什么跟我说，阿婆待会才回……”

“不行，我要阿婆回来……你快去叫啊……”甄四妹挣扎要起身。

“这……”马自强面有难色。

“怎么了？你倒是快去啊！”

“你还是跟我说吧。阿婆真的现在回……回不……来……”

甄四妹脸上浮起一圈红晕。嗫嚅说：“跟你说有什么用啊？我要上茅房，你快去叫我阿婆来呀……”

甄四妹要上茅房，马自强慌忙跑到隔壁，叫来邻屋的滕家婶娘，滕家婶娘去年生了第三胎，今年一直忙着在家奶娃崽，时间倒是充裕，这两日甄四妹伤口换药，守夜，均是滕家婶娘操持，白日马自强便天亮便赶来照顾。两人搀扶着甄四妹，马自强眼见那低洼的茅房门掩上，方才舒了口气，随即想到：这当口是掩盖过去了，但天黑呢？她绝对会问起阿婆的去向。她重伤昏迷醒转，如何不盼望看到亲人？她从小父母双亡，阿婆是她唯一亲人，这可如何是好？

马自强回厨房继续给麂子褪毛，心里却想这甄四妹这事，觉得为难不已。不禁暗暗摇头。

今日打的这麂子嫩，入得开水一烫，两指一拧就能拧起一团毛发，一只麂子片刻便给拧得黄白一片。剖腹、去脏，切块，炖肉，半柱香时间，一股浓郁的麂子香味飘荡开来。马自强累得满头大汗，却满心喜悦地盛好一碗麂子肉，稳当端着进房。

“四妹，你两天没有吃东西，想必也饿了，来，吃点麂子肉。”

“我来吧，瞧你满头大汗的！”

滕氏坐在床前，轻轻搀扶甄四妹坐起，伸手去接麂子肉，想要接过来喂甄四妹。马自强呆了一呆，递了过去，看得出他心有不甘，滕氏不由懊恼，喂了几口，推说娃娃在家忘记喂奶了，给马自强使了个眼色。一幅慌手慌脚的样子离开，刚走到房门口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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