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已经平稳的进入航线,这将是趟远程飞行。应该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可是他们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像坚固的城墙,连空气也为之凝结。
伊哲朝知亚望去,向着窗外发楞的知亚,也正发现机窗上反映的关注脸孔,回过神来。
伊哲想说什么,知亚知道。
他不该再想了,送走她以后,虽然不至于因为留念感伤,或者依依不舍的心情而自陷囹圄的境地,但每次想着和香香如影随形的生活,究竟是怎么开始的?为了什么原因持续下来,演变成今天难分难舍的爱情?过程有些模糊不清,怎么样也想不清楚。
这令他泄气,应该已经刻进心里的名字,为何对她的记忆如此单薄?
头好痛。
知亚闭上双眼,终于放过了自己,让自己睡去。
伊哲很欣慰的笑了一下,可是,笑容一沉,他的心仍纠紧着。
这两天他仔细部署人员、地点防线乃至碎微琐事,一直没有休息过。其实,知亚这次的要求太过任性,只是,伊哲从不去违背他的意思,拼命配合着。
除此之外,他还隐瞒了秦王——知亚的父亲,他们这一次的行程。伊哲还不明白,从这时起,他便逐步踏上背叛的殊途。
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背叛了那远方老家的训示。
***
那是一处,吆喝声此起彼落的广场,地上一块布铺了,便摆上贩卖的物品。因族群不同,各式各样的手工艺、饰物、古董奇珍、或你看都没看过的食物,没有秩序的形成热闹的市集。尽管艳阳无比照人,顶着无云的六月天,空气中参杂着一股难耐的汗臭,只要一阵清风,这一切不耐就都随风而去。当你终于像个考古学家发掘到千年古墓——那并不一定要是千年,所流下的汗水必定无比甘甜。
就在这人来人往中的一处地摊旁,忽然有两个人,同时伸手探向珠宝彩石中一块不起眼的原石,两手握住原石一方,指尖接触,独具慧眼的执着在空中僵持,没有一方愿意放弃,而这份意外的巧合,终使双方抬头寻访。
『抱歉可否请你……,』这是一口温雅低沉的男声。
『请让给我……。』轻脆的北京腔,有如黄莺在歌唱,瞬间觉得她那双深邃的瞳,魅然地像黑洞般吸引人,一股清香,摄住了他的心魂,发觉这少女光亮照人,不知是为她俏丽的外貌心动,还是为她身上几乎要沁入人灵魂深处的香气所惑,使他醉了,脑海旋起一阵晕眩。莫非是晒昏了头,否则怎么一见她就发晕?让他忘了神魂,而收回了争夺原石的手。
当她的脸上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他才想起,『真巧,姑娘也看上了这块原石。』
她忍不住格格绽笑,十分悦耳。他原以为,那是一张不容易笑的脸,像陶瓷,像白玉,再美,也活不出生命。
『请别喊我姑娘,现在没人这么讲的。我姓楚,名香香。叫我香香!』这名衣着清凉的少女趁他思索间,偷偷付完了钱,把那颗原石往身后一藏,纤细的腰身朝他弯曲,鲜红色无袖短衫的胸口处往下滑,**了粉红蕾丝边,**地说道:『真不巧!我先买下了!』
说完,长发飘扬,漾起一波波迷人的神秘香气,还想再吸上几口,转眼间,人来人往中,已不见了那位芳香袭人的长发女子……。
胸口一颗月牙形状的蓝宝石坠饰,忽然冷冰冰的惊醒了知亚。他错愕地左右巡视,发现伊哲不在座位上,再往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尽是草原。
回到草原了……心中吟呓着,不自觉地伸手紧握月牙坠饰,这是他和香香第一次相遇时,选中的原石加工而成,戴在香香身上的是星形坠饰,这样就成了一对守夜的明光。
方才梦见了跟她初遇的情形,才记起,和她两人如影随形的生活,全始自这香气。
似乎命中注定,让相遇一次次延续,而每一次的印象,都始于她身上的香气,那芬芳使他心底感觉安稳,甚至对她念念不忘。见到她,就好像漂泊的心得到了归属,长年的矛盾心结都扫荡一空,他明白这应该就是爱情。后来他俩来到草原旅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不知是否那场意外过于深刻,顿时心底哀恸的感怀涌出记忆深处血红色的伤痕,阻止不了那悲伤。
知亚望着机窗外草原的起伏,彷佛感受到微风的吹抚,却闻到了香香身上的味道。她,好香的芬芳。放任脑中深处血红的记忆,使草原变色,捣碎他心。伤感之际,草原的那一头,走来了一个人,将他记忆中的血色赶出去,草原碧绿地跃进眼底。
是伊哲,他失神地低头走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发现知亚正望外看,于是微微一笑,做了OK的手势之后,上飞机来接知亚。
「秦先生,您请跟我来。」伊哲行礼告诉,带着和平常一样恭敬的态度,既警慎又仔细。
知亚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两人走下飞机,还没两三公尺远,飞机已开始滑出,飞回天空。
知亚停下脚步,望着飞机飞远了,只留下机轮滑过的痕迹,然后望向这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原本填满心中的人虽然不在,但却不感到孤单绝望。只是记忆的片段离稀,令他十分困惑、不解。不论是两人的相遇、重逢,或者再相遇、再重逢,每一段记忆都难以拼凑成完整的过去。只有深深的遗憾是唯一完整的,每想起就深感痛心,有如利刺散布身体每处,也像是生了一场难以好全的病,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所以无人可以将他救治。
那段日子的平静感受,好像一场美好的长梦般,怎知一醒来,又回复以往的纠结,皆属无奈、无奈、无奈……想停止却不能结束的生活方式,他怎么继续下去?
有股余香。知亚深深吸上一口气,忍不住四处张望,草原是如此的辽阔,曾让他把自己藏在不可强求的自由里。
草原上究竟吹着什么风,令草原静止不下来?
那应该就是自由吧。
知亚的眼神失了焦点,跟随伊哲带他越过草原,草原过去,依旧是草原。
直到前方出现建筑物,一栋白色的欧风建筑座落在广阔的草原之上。还难相信,一两天的时间,便能够盖好一座简单的三层楼雅致的建筑,这就是伊哲照顾知亚的本事。至于房子是如何结构出来的,一点都不需要怀疑,无论他平时有多哀怨自己的特别出身,这种时候,只要靠浩荡家世为后盾、庞大财力的支持就没有问题。
伊哲替他敞开大门,道:「请进。」
一进去,发现室内陈设依循自己的喜好:简约而且素雅,没有多余的东西。
客厅里除了沙发、长桌,和长桌上整齐摆放着一迭至少有五家以上的报纸之外,浅草色的地毯延伸过去,可以看见浮雕山水的透明玻璃区隔出来一间餐室,旁边有一扇门不知通往哪里,以及对着大门向上爬升的楼梯转角,墙上一个安静没有机械声响的大钟,正指着十点二十分。
他喜欢越简单越好。至少,并没有看见迎接的人,相信伊哲已经听进他的吩咐:「不要看见第二个人。」
蓝天白云、微风恣意来去,从附近的**丘再望至眼界所及边际,仍然是这一整片的草原的延续。
知亚依靠二楼阳台,修长的手指交迭在栏杆上,金蜜色的长发随风飘逸,那张白皙的脸上隐郁没有光采,深坠的墨色眼瞳望向远方的景色太久,视线早已失焦涣散,思绪也纷飞杂乱,像是阻止不了的发丝径自随风飞扬,有时跑到眼角,或吹到嘴边,多希望它们不要这样啊。他伸手拨开从左边被一阵急风吹向颜面的长发,最后干脆全部整理到右边胸前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兴起剪发的想法,但他不喜欢任何人触碰他,所以就留成长发,很久才会修剪一下,避免留过长的头发。
不知道自己看待事情是否都像留长发的原因一般,忽视不习惯的部份,选择一种忍耐的方式。
日子不知不觉就会过去。
没有想到,当他再次来到草原,已经没有了那个填补心口的女孩。心中的空洞回来了,依然是如此,那双明镜般照耀黑夜的眼光,只让他从水中对望,近身在侧,最了解自己又如隔千万里远的守护者;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们却只能如此相处。没想到一晃眼就是两年,这两年何其不长厌难以过下去,直到她出现,日子才精采了起来。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早知如此,何必要招惹那女孩,害她生死不如。
皇城草原曾经一刻凝结成静止时间。他们曾经向外跑去,直到看不见飞机的踪影,但身上的感应器不识大体的发出急促的哔哔声,提醒他别再望外跑了,否则距离显示器会在超出安全范围时提醒随行人员,到时候,一堆的电灯泡围上来,那就不好玩了。
两人靠近,站在这广大无边的草原中,缓引彼此的温情。只剩下风呼声,不再有其它言语。多么轻松恣意……。
那时,生活变的好容易。
如今她的时间只在梦中继续。而他回到属于他的现实。
他于是明白,只有那个人,才能使生活在这无法逃出的牢笼里安然过下去。
所以,当他想着他的时候,那只是因为,在他的未来中,他将一直如影随形、如影……随行。只是不免地想着,伴随他生活最久最熟最……近的人。
可是为何,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伤。
「秦先生,」敬语将他的思绪打的更乱,「您该歇息了。」依旧是无法改变的制式,就像一堵墙。视焦回到眼前,才发现,天边红日早已西斜黑夜即将来临。一日,就这样过去。
回头望向身旁这中分束马尾的东方人,不语。记忆深处那单薄瘦小、目光清澄真挚,有着温柔笑靥的小男孩,为何与他现在脸上展露的微笑无法吻合,如今已是风骨拔萃的少年,与自己相差一岁,明明只有十六岁,却是如此专长于照护他的工作,不论行程规划、安全上的布署、一切生活的琐事,他向来包办无误。一切危机他都用背挡住,没有一丝险光曾落至他跟前。
记忆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抬头关切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他总是那么地渺小,那么地轻,那么地、那么地谨慎小心。自他懂事开始,便一直在他的生活里,四周伴随着。在他眼中的雷伊哲,是一个十分奇妙,无法解释的男子。他处理事情向来精准无误,毫不流露破绽的严谨自持,专注服从的态度,用一种就像是映在水面上的明月的眼神,照耀他的世界,无论他俩有多么接近,轻轻一拨,却是个容易消失的残影。
从何时起,不再是初见面时,那自然的姿态,毫无修饰的灿亮笑容,就像明月的存在,是无尽黑夜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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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解(一)』
有一个五岁的小~孩,诞生在冰冷的巨大城堡,出生后~~冰冷~去。从此他生活在这~诅咒般冰冷的的巨大城堡,常在冰冷的空旷~中,独自望着窗外拂动的景色发呆。除了风,他看不见一丝丝自由。如果不是风的提醒,他不会发觉自己是个被囚禁者。每当他走出~,在冰冷的廊道~行走时,那冰冷更会四面八方~迫过来;冰冷的目光、冰冷的态度,冰冷的、冰冷的城堡。于是,他无法自主地变成一个冷冰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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