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千湖之国。
一踏上这片土地,心知它三分之一的领土在北极圈内、湖泊近20万个、森林面积超过70%,和平之名称誉于世,便觉一种远走离世的窃喜。但这里,并不是天堂之上,并非不经战乱,也有宗教之争、难民迁移。这也是一个国家,从废墟中建立,砥砺时光风雨,存活、强大。
芬兰人有句话说:“既然我们被上帝放到了东西方交界的夹缝中,我们就得学会在夹缝中生存的艺术。”
港口首都赫尔辛基,每年有五个月在飞雪中银装素裹、阳光下闪耀洁白,如明珠生于碧海,夏季天蓝,冬日流冰,总是那么幽美清丽。街道宽阔,商业繁荣,民生安逸而富足。博物馆众多,中世纪建筑林立,酒吧随处可见,临水而设的小咖啡馆当地闻名。典型的一座古城情调与现代浪漫、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的巧夺天工完美相融的都市。
在艾斯普那帝大道、最大的露天广场,亮丽缤纷的小棚子下,一个个小摊位陈列着各色瓜果时蔬、花草饰物。我坐在喷水池边,微笑看着广场中央,古埃及式的纪念碑前,导游小姐正在讲述历史。
“这叫TheStoneoftheCzarina,女王之石,纪念俄皇尼古拉一世和他妃子访问而建的,笨,这都不知道!”
果然,他的声音还是会撞进脑海。
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夏天,在圣诞老人的故乡Rovaniemi,被浅棠连拉带拖地跑完耳朵山,她又嚷着要去Kemi河划船。
划船就划船吧,可是我必须赞叹聂浅棠童鞋好有情调好浪漫,我也必须赞叹我对她宽容的无极限。
夜里,12点,我们去芬兰最大的一条河上漂流,哦不,划船。
我们在岸边租下一间小木屋,请人帮忙布置了河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没想起来,就被浅棠催上了船。
那河——在微弱是微弱了点但总比没有强的河灯的照射下,勉强看得见丝丝波光水影,虽然浅棠坚持反正她是完全没有视觉障碍的——,越划越宽,河床貌似越来越陡。差了点什么的感觉让我越来越不安生。
我和浅棠坐对面,两人一起荡着双桨,不过主要是她在使力,我不太会,基本算个平衡美感的摆设。
她突然啊了一声,说有个东西甩掉了。
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何其珍贵的东西,值得她智障了桨一扔,站起来就要往下跳的架势。
我心急她真跳,也智障了站不稳挣扎着还非要站起来。
她在一边喊:“别摔别摔别摔……”
然后我就摔了。
头打到水里那一刻,我终于想起来差了什么——
救生衣。
所以,当他捞起我,嫌恶地说:“半夜游河、又不会水,还不穿救生衣,你有毛病吧?”我真想拍手赞一个在理,虽然我认为他半夜跑这儿来,肯定也是神经病。
他后来说,第一眼看我就不爽,以后也就这样了,爱接受不接受。
这时是夏末,9月芬兰已有降雪。河水冰凉刺骨,我蜷成一团,发觉自己像只小鸡一样被拎在某人手里,整个视野中就是他的脸,他并没有怎么看我,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却觉得被他的目光压迫,犀利得惊心。我暗道,这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然而太聪明,不会太快活。
他说完那句嫌恶的话就不再对我启口,倒是和浅棠知书达礼的像个文明人,又帮她泊船,又牵她上岸。
浅棠红着脸给他指路,他就一路拎着我回到小木屋。
好吧,我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我怕他。
浅棠可能由于心律不齐,导致言语有些错乱,但还是问到了他的一些个人情况。比如姓名、国籍、游览计划。
他说:“明天去圣诞老人村。”
浅棠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吗?我们也是耶!不如一起?大家结个伴肯定更好玩!”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他笑:“好啊。”
Oh,my……我们不是今天才去过吗?
他走后,我终于重新像个人了,强硬地:“我不去!”
“不要嘛。”
“我快死了!”
“去玩再死嘛。”
“……我本来就不过圣诞节,去什么圣诞老人村,今天跟你上了一遍山腿都快断了还陪你半夜发疯划的船差点被淹死,你应该已经心存感激!”
“你明天再陪我去一次我就心存感激。”
不理。
“晖晖——”
不理。
“你你”,哭腔,“你白眼狼!想当年你XX我XX,你黑心肠!”
“……”
哭腔更重:“又想当年你XX我XX,你白……”
我举手投降:“去去,我去。”
老大,原来我欠你那么多么。
“我说,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哎呀,做什么那么认真哇?”
“只是玩玩最好。”
只是玩玩,就好了。
圣诞老人村位于北极圈,在一座山上,山起伏的形状像一只耳朵,传说正是这只“耳朵”,让圣诞老人得以听到世界上所有孩子的心声。
“地上66°33'07"字样的白色标线,就是北极线,圣诞老人屋就建在这条线上。”浅棠道,仰着一张冻红的小脸朝那个她结来的伴傻笑。
他微微莞尔。
丫的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浅棠继续道:“沿着这条线走,到那头就是圣诞老人村邮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封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孩寄给圣诞老人的信。我小时候也写过。”
“收到回信了吗?”他问。
浅棠俏皮一笑:“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嘛!”
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要去找鹿来。”
他突然转头向我:“找‘路’?”
吓,还知道我存在的啊。
“是驯鹿!”浅棠呵呵解释道,指了指雪地上飞奔而过的鹿拉雪橇,“咯,就是那个!”
然后他坐在了我和浅棠的中间。
浅棠看来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可是我很不满意。
我讲客气,才让他先选,他屁股一撅上去、再落下就不动了。
为什么,你不再往边边挪一点,你让浅棠坐中间吧。
我多么希望我有勇气这么说,可是他眼睛的光在我头顶上方静静地灼热,我连看都不敢看他,只敢用眼角余光幽怨地斜瞅着他左右的两个空位,迟迟不能动作。
浅棠像只发欢的兔子立马跳到他身边坐下,两人说笑完一拉雪橇绳就要走,才终于发现了我似的:“咦,你不上来吗?”
“我上的我上的!”
傻透了的狂追上去,本能地拼命举高手乱挥乱递,他却绽露如愿的笑容,一伸手握住我的,旋风般把我拉上了车。
经此,他彻底自毁了在我心中留下好印象的哪怕一丝丝希望。
“…来,再盖上圣诞老人村邮局的特别邮戳,好,大功告成!”
浅棠和我都写了信,投进了邮筒。
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或风风火火拥进拥出,或在邮局专设的桌子上写信寄信,热闹非凡、忙碌而欢腾,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不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但又有点自己也莫名的跃跃欲试。
浅棠奇怪地问他:“你怎么还不写?”
“写?写什么?”
“信啊!总该有个想写的对象吧?比如你有什么话想告诉他,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说出口,在这里写下来寄给他最合适了!”
“为什么?”
“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往这里寄存梦想,同时也被回寄希望。这里的圣诞老人每年都要收到数百万封不论是谁的心灵信件,每天都要在他的办公室准时接待来自各地的小朋友,听他们倾诉心事、讲述愿望,每一封信都会得到承诺幸福的回音,每一个人都将被赐予梦想起飞的翅膀。这是一个充满梦幻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地方,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存在,你从这里寄出的心意也会最真挚最美好、最能让对方感受得到。”
“但这都是假的”,他将浅棠编织的童话瞬间击溃,“每一个小孩都以为长筒袜里的礼物是圣诞老人送的,难道你也相信?”
“我相信”,浅棠微笑,笃定而勇敢,周身散发出柔和但有力的光芒,“你凭什么说不是呢?尽管圣诞老人不会从烟囱里变出来,但是谁,会用现实和理性去戳穿这个带来无限美好的谎言?”
他那坚韧、深晦、不动摇的眸光中,终有什么在龟裂破碎。
浅棠把纸笔推到他面前,眨眨眼睛:“总该有什么人的。”
他真的开始坐下来写。
“红色的邮筒是希望对方刚好在圣诞节前收到,桔色的是当天寄出,记住哦,别投错了……放心放心我不看你……”
他重新看浅棠的眼神让我以为,不管他带着什么样的故事,浅棠都是那个可以让他卸下包袱的人。
浅棠是一束光,虽然小小的,却已足够点亮他本也不大的心。
回去的路上,浅棠嘀咕:“……就是没看到极昼啊……”一边状似无意地瞟我几眼。
6至9月,在芬兰可以看到极昼现象。这也算一大奇景,芬兰之旅,不可错过。这女的就是在谴责我,因为工作一再拖延,没能早点陪她过来。
他说:“我看到了。”
“是吗?羡慕!”
他撇撇嘴,颇不以为然:“没什么好看。”
“啊?为什么?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好像自己不存在了——这本来不错,可是一切过去以后,重新有了日升日落,你就发现自己还在。想到被骗了,觉得很不爽。”末了,皱皱眉,又加上一句:“像个笨蛋。”
浅棠没有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存在了”是“不错”的一件事。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傻吧。
但是为什么,既然懂得,还不松手。
浅棠最终没有要他的电话,我希望她真的只当这是场萍水相逢,然后就此相忘江湖老死无缘再见。
后来几天,直到临走,我们没有再见过他,浅棠也没有提起他。
再后来,我们收拾行李去了机场。
在登机口,我看见一个男人和身边的几位空姐说笑着一起入了闸。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制服,左边肩上别着一顶机师帽。
浅棠伸起脖子大喊:“许晏!”
他说:“这班机,是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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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稀』
我站起来,天都黑了。纪念碑前的导游小~已经不在,几个小孩子绕着~~池边奔跑。在芬兰,只是在街~晃~着,欣赏北欧~的雕塑和街景,也是件很让人惬意的事。这是个犯罪率极低的国家,半夜~孩子一个人~街也不用担心。商店橱窗彻夜点灯,街道~通明透亮。酒吧迪厅总是爆~。人们都在尽情地~生活。我拍~净~~,过街~了家~u~。吧台坐~~了杯酒,抬头就与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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